“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起先我听着她说自己苦孩子出身什么的，感动了太后陛下，只是惊讶，因为她这个不卑不亢不在乎出身的样子，跟进京路上可完全不一样，我那时候只以为她是孙膑装疯，但今天听你说了和陛下初次见面，又觉得这说辞很像你的翻版，”宋静怡摇摇头，“总之，这人太有心机了，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关键时刻踩着李素梅登了天梯。兰兰，她多半是个记仇的。”
    晴翠慢慢点头：“我会留神的。这种人来明的倒是不怕，就怕躲在阴沟里，抽冷子给你一下。”
    宋静怡又说：“你今天没去朝拜，皇后气得不行，一群人围着皇后对你落井下石，连陈姐姐离宫都要拿出来说一说，我看着害怕。这事你可得想个办法，不然不用等到王碧玉咬你，你就要有麻烦。”
    晴翠说：“你也知道了，我是赶巧了被陛下遇见，陛下可怜我才给了这么个恩典。可是我规矩练得确实不好啊！陛下给我指派了嬷嬷，我正好在这里跟着嬷嬷再熟悉一下，当时还没正式册封，我也不敢跑出去乱逛，后来就病倒了，连册封礼都是嬷嬷姐姐扶着我接的旨。我并不知道今天是朝拜的日子。”
    “你是无心，看在有心人眼里就成了向皇后示威了，”宋静怡记性不错，把今日朝拜时候皇后、淑妃、陈昭容、秦双瑶、李素梅等人的话都复述了一遍，“那个淑妃和秦双瑶一直逮着你的出身说嘴，看着真叫人讨厌！”
    晴翠冷笑：“什么外头村妇身子健壮？我最恨那些富贵人家的太太小姐说什么‘你们庄户人身子好我们劳动太少身体不好’，呸！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她们稍微有点不舒服就闹着请大夫开方子，好大夫一次诊费都要一两多银子呢！我们哪舍得看大夫？说我一进宫就生病，难道她们以为我以前不生病吗？这就是如今在宫里，陛下又心善，我才能这样又是什么药补食补，又是什么薄荷油降温。大夫还嘱咐别太凉了省得……什么？哦，寒湿凝滞。现在我要是还在村里，发烧了也就去外头吹吹冷风，晚上趁着河水凉去洗洗澡，找块大石头躺着就退烧了。还讲什么凝滞冬至！”
    宋静怡说：“我先前也在想，一路上你生龙活虎的，怎么入宫来反而病了。莫不是宫里真的不养人？现在听你这说法我觉得最有道理。不查病当然就‘没病’了。”
    晴翠气呼呼的：“那个淑妃和秦双瑶，要真觉得庄户人生活好，现在就跟陛下说一声，不做妃子了赶紧出宫啊！尤其那个秦双瑶，自己巴望着留在宫里，却害得我差一点就被赶走了。她那么羡慕庄户生活，怎么不向陛下请旨去院子呢？这俩能在粗活院子撑半个月，我管她们叫娘！”
    秦嬷嬷带人进来笑道：“娘子是得了圣恩的贵人，哪犯得着跟一个待诏置气？没得气坏了身子。这是井里冰过的杨梅蜜瓜，清凉得很，娘子吃些去去火气。只是不能多吃了。”
    梅香说：“嬷嬷，娘子说得原也没错。扎堆往宫里钻，留不下还要找关系，现在说什么羡慕庄户人生活，不就是讨人嫌！”秦嬷嬷轻声呵斥：“你这孩子，主子生气了，咱们只有给降火的，哪能煽风点火呢？快跟我出去吧，看看灶上烧的汤怎么样了。”
    有冰镇水果吃，晴翠心情好了很多，不多时秦嬷嬷又调了温热的蜂蜜水端上来：“娘子吃了水果，歇一歇再吃热的。莫要冷热相激。”
    “好。”
    晴翠和宋静怡聊了一会儿就到了申正时分，竹香进来说：“娘子，尚食局来送饭了。”
    “离谱啊！今天怎么这么早？”晴翠便留宋静怡吃饭，“这一路上都是你们养着我，今天我也还你一次席。”
    宋静怡胆子小：“万一陛下过来怎么办？我害怕……”
    “你现在是他的妃子，在这里是光明正大，干嘛怕他呢？”晴翠说，“而且今天陛下也不在这里，一大早就没找到人，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咱们放心大胆地吃。”
    听晴翠这一说，宋静怡想起来，似乎咸嬷嬷回话的时候也提过，皇帝去了太庙，她虽然不知道太庙具体位置，但祭奠祖先这种礼仪必然少不了一整天，于是安心随晴翠过去用餐。
    两人转到听涛阁，只见五张大桌子上，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各样蒸炒煎炸炖煮扒，琳琅菜色摆得满满当当，又有三张小桌，放着十八样汤粥小菜、荤素点心，还有尚食局的人正在上菜。
    饶是知道要进补，宋静怡也有些傻眼：“兰兰，你一顿吃这么多？”
    晴翠也有些呆愣：“不对啊，我一顿饭就两桌菜啊！”
    说话间韩尚食已经进来，手里拿着乌木筷子，晴翠便明白了：“韩尚食，陛下在哪里？”
    韩尚食笑着回答：“两位娘子，陛下已经进院子了，快去迎驾吧。”
    宋静怡吓得想跑，晴翠拉着她就往外走，悄声说：“混个脸熟！”
    宋静怡知道晴翠虽然没读过书，做事却比她们机灵，何况皇帝已经进来，躲也不能躲，只能跟着晴翠一同迎驾：“陛下万福金安。”
    “嗯，起来吧。”凌清辉穿一身黑色礼服，显然是刚回来还没来得及换便服，看见宋静怡在这里，略有讶异，看打扮是个侍巾，只是记不得是哪个了。
    晴翠忙说：“陛下，她就是我的好朋友，和幼容姐姐、梁贤一车来的，叫宋静怡。我这一路上就是靠她们三个接济才有饭吃有衣服穿。”
    “哦，我记起来了，”凌清辉恍然大悟，看着眼前女子笑道，“静怡是个善心人，晴翠先前跟我说过。”
    宋静怡紧张得不行，结结巴巴说：“奴婢、嫔妾，多多多多谢陛下夸奖。”
    又一个结巴，但凌清辉明明记得他没选结巴，待到进入听涛阁落座，凌清辉才猛然想起来：“哎，跟你们一起来的梁贤……是不是那个殿选时候结巴的姑娘？”
    晴翠和宋静怡点点头，都有些悻悻的：“就是她。”
    凌清辉扑哧笑了：“你们不愧是好朋友，竟然这么相似。”
    晴翠忙说：“陛下，贤娘其实不结巴，她就是紧张了。她家里条件不好，去当宫女了，我能把她要过来吗？”
    晴翠想着先前宋静怡所说，殿选结束就不能再补选了，但是皇后把李素梅要了过去，那她也可以要梁贤的吧？
    凌清辉说：“唔，先不用着急，她们应该要再集中训练一阵才会分配。今年宫里缺人手，也许她会被分到各宫去做活。如果她有好去处，我们就不要干涉了。如果她被分到了院子这类地方，你就跟我说。”
    “好。”
    “好了，咱们吃饭吧，”韩尚食一退下，凌清辉便率先动筷，“一大早就往太庙跑，我到现在还没吃饭呢！”
    平心而论，凌清辉不是个难伺候的皇帝，吃饭时候既不需要妃嫔大臣吃两口就行一次礼，也不需要她们站在身边布菜立规矩。但宋静怡胆子小，一顿饭吃得小心翼翼，晴翠冲凌清辉眨眨眼，凌清辉也看出来了，便主动给宋静怡夹菜：“在宫里住得还习惯吗？”
    “回陛下，住得很好。”
    宋静怡声音小，回答也无比简洁，晴翠在一边干着急：你倒是详细说说啊！
    情急之下，晴翠开口搭话了：“陛下，静怡她现在住在宝华宫栖霞阁，宝华宫离这里远不远啊？我能去找她玩吗？”
    凌清辉笑道：“宝华宫住着今年新入宫的宝林侍巾，倒是很热闹。你要想去玩就叫嬷嬷们陪着你去。要是嫌太吵，叫静怡来陪你说话也行。”
    晴翠笑眯眯歪头：“谢陛下！我就想带静怡看看后头亭子和湖里的大鸭子，还有那一片小花园。静怡可喜欢小猫了，刚才一直在跟小虎玩。”
    “你高兴怎么来就怎么来，”凌清辉一口答应，又对宋静怡说，“静怡也不要太拘束，往后在宫里头一起过日子，都是一家人。”
    宋静怡心里感激，笑了半天也只憋出一句：“谢陛下。”
    晴翠三两口吃光一个肉包子：“哎，原先唱戏的经常说陛下龙威陛下龙威，我还在想，皇帝老爷是最大的官了，可到底是多大的威，才能呼风唤雨，解救黎民百姓的苦难呢？”
    凌清辉哼哼一笑：“你铺垫这么多，又想怎么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