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天上又开始飘雪花,晴翠和凌清辉执意留何嬷嬷在宫里住下,刘嬷嬷早带梅香秋月收拾好了有暖炕的房间,来请何嬷嬷歇下。次日卯正何嬷嬷准点起床,辰初吃了饭就到锦仙殿忙碌去了。
送走凌清辉没多久,尚工局的人就来了。
晴翠正在锦仙殿瞎凑热闹,听说尚工局也在后门,忙带了两个小宫女跑了出来。
魏尚工正带着些人一边比划一边说着什么,没想到晴翠过来了,都忙行礼。
“大家客气了,免礼免礼。”
魏尚工问道:“娘子怎么亲自过来了?”
“哦,我闲着也没什么事,正好嬷嬷们都嫌我在锦仙殿碍事,我就过来看看,”晴翠说,“诸位就是负责盖房子的人吗?”
魏尚工便给晴翠介绍所带的人:“这几位都是将作监下辖将作司的,这位是总管事,叫雷方。雷娘子负责昭阳宫这次所有增改建造事务。这是样式署的管事娘子,叫李鸣,她带人来量好尺寸,定好样式,画出图来,娘子过目同意后,就交给计青松计娘子,她管的是计量署,负责算出所需的人力物力财力,待核准之后,便交由营造署,由梁柳娇梁大哥带工匠来建造。”
晴翠很高兴:“那正好,我也有点想法,就是不知道可行不可行。诸位既然都到了,我就说说,大家看能不能这么做。”
众人都笑道:“请娘子吩咐。”
晴翠比划着说:“诸位请看,后门这里出来就是一条街,对面就是御花园,也没有墙挡着,空间很大,你看现在还在下小雪,我的侍卫们都在外头淋雨,这样会生病的。我想着,你们能不能给加个小房子?”
守卫后门的金吾卫听了这话心里都高兴,忙挺了挺胸,原本就绷直的身子站得更直。
将作司几人都说:“这个好说,做个抱厦就是了。”
而玉堂街宽不足一丈,雷方便提议:“能否将芙蓉园的门向内挪,造出个凹来,再加个漂亮房顶,使人以为仿佛特意如此,别有意趣,岂不与芙蓉园景致更相吻合?”李鸣与梁柳娇都道:“好主意。”
晴翠忙问道:“那诸位能不能在芙蓉园里再加盖个房子?”
众人早得了皇帝吩咐,尽着晴翠提要求:“娘子想要个什么样子的?”
晴翠拉着几个娘子到街对面,指着那小仓库说:“我的侍卫说在这里就能休息,可我觉得太过阴冷,也没法弄个茶炉子。你们能不能在那个凹进去的门两边,弄个门房那样的小房子?能装烟囱设炉子,也暖和。”
众人都说:“娘子想得周到,这个不难办。”
晴翠很高兴:“不为难就好,我怕你们不好做又不敢跟我说。你看这四个傻大个,就杵在这里,这门有什么好守的?非跟我说规矩就这么定的,凡是门就得有人守着,凡是街就得有人站着。你们是没见前几天的样子,这么窄的一条街,隔不多远站俩人,我看着都头疼。”
梁柳娇笑道:“如今街两侧没站人,想是娘子给了恩典,叫他们休息去了?”
今天在此轮值的王明说:“大叔不知道,我们娘子硬把人挪走了,就现在每个门上站俩人,还是我们据理力争留下的呢!”
晴翠嘟嘟囔囔:“穿堂风过道风最伤人了,还傻站着,魏尚工你看角门那里,那四个傻大个比这四个倒霉蛋还惨呢!”
四个“倒霉蛋”摸摸鼻子,继续站岗。
魏尚工笑道:“那娘子是想着,角门那里也加个房顶?”
晴翠说:“这条街经常拉车过来,有时候车太重太长没法掉头转向,她们就在街上直接卸车,靠人力抬进去,再把空车倒退着推出来。下雪天卸货打滑都还算轻的了,下雨天那真是遭罪,自己被雨打得眼睛都睁不开,还得护着东西。我想着,要是钱够用的话,能不能在整条街上加个顶啊?我看过了,芙蓉园这边墙和玉堂殿后头这一溜都有雨水沟。”
计青松想了想:“如果娘子不求一定要多么精美,就做普通顶的话,钱超出也不多,大概是能准的。”
李鸣说:“咱们就加个硬山顶,顶多角门那里出厦多个三尺五尺的,真到雨雪大了也不怕,反正整条街都有顶,侍卫退后一点就是。雷姐、梁大哥,你们觉得呢?”
梁柳娇点头说:“也好办。”
雷方说:“我量量看,咱们得有个大致的范围。“
几人边讨论,边简单量了几个尺寸,又商议如何拆墙扩建,拓宽之后大门是否要重做,几日能完工,计青松则根据她们商议的,在一个硬纸板上写写画画,时不时插几句话:
“雕梁画栋的功夫你在外头用啊!内墙面你用这做什么?听我的,就刷个粉墙。姐,这是冬天,紧着完工了好让人早些住进去啊!你看咱们娘子就在这现等着呢!”
“哥你别跟我犟,这里到时候肯定得支炉子,你那主意用不上。……你别不信啊,你看看这位置,到时候是不是就这里最合适?你打洞装烟囱,能往门口喷烟气吗?娘子来逛园子,进门先闻你那柴火煤炭味?”
“打住打住,这个不能行,平时你们不给我省钱,这个倒敢省了?……那还用说,肯定是承重的啊!你省这个料,人家该想了,你们尚工局,是跟哪个侍卫兄弟有仇啊?”
大家都笑起来:“这事你最大,我们听你的。”
众人商议妥当,又往前门来看。前门因与紫宸宫后方共用一条街,本不敢擅动,因有皇帝口谕,众人才敢量尺寸商议。
李鸣说:“陛下吩咐得细,倒不用咱们多生事,只是两处宫门错开了,咱们这个房顶,是走之字型,还是一字型?”
雷方说:“这里毕竟是昭阳宫正门,与紫宸宫后门也不是太远,算来跟外头两户人家斜对门差不多。我看就一字型吧,做得庄严大气些,别弄奇奇怪怪的了。”
“一字型的话,长度好赶上个面阔五间的宫殿顶了,最要紧的是前街又极宽,”梁柳娇思忖着,“这顶要是矮了,且不说透光不便瞧着压抑,单说仪仗也不好摆开啊!”
魏尚工说:“不妨事,陛下说房顶按小二层高度,准用磨薄琉璃瓦借光。”
梁柳娇说:“那就不用愁。我说姐姐妹妹们,咱们这就细量一下尺寸吧?赶早把样式图画出来,呈给陛下娘子过目,要是不行咱们还得再改,一来二去的可就要过年了。”
众人都道:“极是。上了冻就更不好做了,早办妥为是。”
梅香竹香从大门走出来,晴翠问:“你俩做什么去?”
竹香笑道:“奴婢们不出门。是嬷嬷们打发我们来说,少府来人是最后一轮了,很快便能全部入库。娘子若有什么吩咐,午饭后便能办了。”
“行,知道了,我这就过去,梅香,拿二十两银子给尚工局姐姐们和大叔。”
魏尚工等五人都忙道:“臣等奉旨办差而已,怎么好意思领赏。”
“天冷,你们拿着喝个茶,”晴翠笑道,“魏尚工,其实还有个事要烦你,我车马房那里还少个暖炉子,你得派几个人过来,工钱我照付,不叫你亏着。”
魏尚工笑道:“娘子莫急,臣等来的时候就带了工匠,他们已去车马房打墙洞安炉子了。一个炉子原该配五副铁暖扇,娘子这里人多,就加了两副。约莫午饭之后,他们就该做好了。要是不暖和,或者还要改什么,只管派人来尚工局说一声。”
“真是谢谢你们了。”
众人都忙躬身:“不敢当。”
晴翠冲他们挥挥手:“何妈妈还在锦仙殿,我得回去跟她道个谢。”
人还没来得及走,街口浩浩荡荡又来了一批人。
打头的是两位女官,晴翠认得其中一个:“飞织令,你怎么来啦?”
飞织令笑道:“荣安长公主得知少府的人已经办妥差事了,打发下官来给娘子送礼。”又指旁边的女官:“这位是公主身边最体面的柳嬷嬷。”
于是晴翠又被大家闹哄哄簇拥回宫接收礼物。
原来荣安公主自得知晴翠要晋升之后,便吩咐飞织令要做百件秋冬装以为贺礼。命令一下,飞织令着实鸡飞狗跳忙了一阵,倒幸好前朝大臣突发神经,揪着这事跟皇帝较劲,给她们多留出不少时间。
荣安公主本想晋升当天就送来昭阳宫,然而太后和她商议完礼单之后,凌清越算着以少府“事一多就慌,一慌就忙了爪,你忙我忙乱成一锅粥,最后必定挨皇兄臭骂”的一贯作风,昭阳宫肯定要忙好几天,于是便命册封礼后晚几天再送。打听到少府今日差事能做完,荣安公主忙派奶娘柳二嬷嬷陪着飞织令来送礼了。
晴翠看这些衣服,有些大秀工艺,绣花草的,花蕊以珍珠钉成,绘了鸟雀的,眼睛用深色宝石点缀,羽毛摸着像真孔雀羽一般,日光下闪来闪去,繁复华丽却不觉累赘。有些衣服则又一改繁复,只在衣角袖口绣了简单明快的装饰,晴翠暗叹宫里就是不一样,几乎纯色的衣服看起来简简单单,但就算她这样不认识好东西的也能看出与民间纯色布料不同,不知道是用的什么料子。然而等晴翠靠近仔细看时,才发现衣服并非如民间一般只扯了块布裁剪,反倒绣满了暗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