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晴翠醒来,发觉身边人不见了,还以为凌清辉上朝去了,打着哈欠洗漱完出来,就见侍女们都满脸的笑:“娘子,快去厨房看看,有奇景呢!”
晴翠茫然跟着她们过去,竟见凌清辉在白案上笨拙擀面条,咸白案在一旁小心指点着:“……陛下,还是我们来吧?”
“不用,这小小的擀面杖……还能比天下大事更难把握吗?”
晴翠乐道:“陛下,你在干什么呀?”
凌清辉一回头,顿时垮了小脸:“你怎么这就醒了啊?”
“我饿了,就醒了,”晴翠下巴垫在他肩膀上,“你饿了就叫她们赶紧做饭嘛,怎么自己在这里忙起来了?”
凌清辉嘿嘿笑着不说话,到底把面条擀好了。蔡司膳忙拉风箱烧火起灶,靳司膳将量好的油勺交给皇帝陛下。凌清辉推推晴翠:“去玉堂殿坐好等着,这里一会儿又是火又是油的,当心烫着你。”
众人欲哭无泪:您也一起回去坐着好不好?吃错什么药了非要自己煮面条?
晴翠从他身上下来,背着手站在一边:“我不捣乱,陛下你当心烫着。”
小猫在旁边看着自己做饭,凌清辉美滋滋将油倒入锅中,紧盯着油看它什么时候沸腾。
众人屏息凝神等皇帝动手,只等到一股烟悠悠飘起来,乔红案忙说:“哎呀,快放菜放菜,要烧糊了!”
凌清辉忙将葱花、红油豆瓣酱、肉末推进锅里,热油冷菜滋啦一下呛出锅气。混合着辣椒的烟气呛得凌清辉用袖子遮着脸咳嗽。
晴翠着急了:“陛下,咱们回去吧?别给人家添乱了。”
凌清辉翻炒几下便问:“好了没?”
乔红案说:“您尽管翻勺子,肉末变色了我就倒水。”
“好嘞,还是乔红案好,从不拦着朕。”
蔡司膳等人默默叹一口气。
倒入温开水,凌清辉搓搓手,又去摸鸡蛋,梁大姐忙将一只白瓷碗递过来:“陛下,打好了。”
凌清辉看着已经搅匀的鸡蛋,只好一边端着碗等水开,一边顺势问道:“乔红案,你说这油是不是有问题?它怎么不冒泡就热了呢?”
乔红案笑道:“您烧过水?”
“嗯,前几天太后那里熬药,朕过去瞧了瞧,看那药汤就是咕嘟嘟沸腾的,”凌清辉嘟囔着,“我还以为油也会这样呢!”
乔红案说:“炒菜的底油少,不像炸年货时候那么满一锅油,陛下只管记着,锅烧热了倒入冷油,心里默数至五六,最多不超过十,便可下锅爆炒了。”
蔡司膳给她一个脑瓜崩:“还教!还教!赶明儿你去饭堂等着,陛下给你做吃的多好?”
乔红案笑道:“长官,陛下执意要做,倒不如如实禀告,这样才能最大程度避免出问题啊!”凌清辉点头道:“乔红案所言极是!”
水开后咸白案眼疾手快将面条丢入锅中,到底没来得及拦住凌清辉,眼睁睁看他将鸡蛋也倒了进去:“完球,鸡蛋要老死了。”
“呸呸呸,什么死!”凌清辉皱眉道,“长寿长寿!”
乔红案两手一拍:“啊呀,陛下你做的是长寿面哦?”
凌清辉没好气地翻个白眼:“不然呢?”
众人恍然大悟,随即看向晴翠,乔红案率先拍手笑起来:“娘子,好长寿,好福气哦!”
晴翠诧异地看看凌清辉,再指指自己:“给我做的?”
凌清辉点头:“你连本家名姓都不知道,肯定也不知道生日。今天是我们相遇一周年,宗正玉牒上今天就是你的生日,以后每一年,我都给你过这个生日。”
晴翠顿时两眼泪汪汪,扑进他怀里不说话了。
以晴翠的年纪,离着正经办大席过大寿还早得很,她从小到大没过过生日,也不在意,又临近启程去行宫的日子,早吩咐了不必操持她生日的事,大家一时也便没想起这事。
凌清辉起了个大早摸过来硬要自己做面条,众人见惯了他在昭阳宫的松散随性,还以为小皇帝童心又发,没想到却是为晴翠预备寿面。
乔红案掀开锅盖,抓一把鸡毛菜丢进去:“好喽好喽,面要好喽!”
凌清辉忙去拿长筷子,蔡司膳迅速将盛了半碗热鸡汤的大海碗递过来:“陛下,用这个。”
凌清辉捞起一筷子面,乔红案说:“一挑福寿全。”凌清辉扑哧一笑,又捞一筷子,乔红案说:“二挑人团圆。”凌清辉捞起第三筷看着她,乔红案又说:“三挑面,世间从此无难关。”
凌清辉赞道:“这寓意好。今儿赏钱多给你五百钱。”又舀一勺面汤、一小勺红油汤浇在面碗里:“今天也辛苦诸位了,锅里留的这些给你们,一同沾沾喜气。”
众人都笑起来:“我们好大的体面。”
晴翠欢天喜地捧着面进了玉堂殿,凌清辉拣了各色肴肉,浇上红油卤子,端着碟子追她:“肉,肉在这里!”晴翠呼啦啦吃面:“我平时是无肉不欢,今天没肉也欢。”凌清辉给她夹一块嫩牛腩:“人生得意须尽欢,何必没肉呢!”
晴翠连面带汤吃了个精光,满足地摸摸肚子:“陛下,你真好。你过生日时候封赏我的侍卫,我过生日你又给我煮面。外头人常说妇人主内,想想我都没给你做个饭,要不我给你做个豆角焖面?……还是算了吧,我怕煮不熟毒着你。”
凌清辉嘎嘎直乐:“做什么饭,我们不做饭也不做针线,叫那些爱充贤惠的做去吧!”
晴翠嘿嘿笑着凑近他:“还有谁比阿辉更贤惠啊?”
凌清辉一昂头,满脸骄傲:“那当然,我是天下第一贤惠人!”
因太后病着,晴翠又年轻,这次生日很是安静,既没叫外命妇来请安道喜,也没传个戏曲歌舞热闹一下,凌清辉也只是寻了些新巧玩具给晴翠做礼物。晴翠吃饱喝足靠在他怀里玩着新玩具,时不时抬起头来照他腮帮子亲一口,只觉人生无比幸福。
五月二十七日,晴翠乘坐皇帝金车,率众出宫。
李奇、海初雪一左一右护卫,李杰在前开路,夏安压着銮驾后队,再往后是淑妃等妃嫔的仪仗。虽然凌清辉多给了二百六十人,然而昭阳宫名录上的人一律穿着七品以上官服,甲胄也是更轻便贴身的软甲,威武挺拔又不累,看得其他金吾卫羡慕不已,一路上总爱向三位侍卫长搭话。
宋静怡悄悄放下帘子:“兰兰,咱们可真疯,竟然自己坐着皇帝銮驾出来了。”
“陛下说了,这叫什么对外不显,总之就是故意让人以为皇帝也一起出来了,这样对妃子们名声好听,”晴翠咬一口点心,“总之糊弄人的屁话罢了,就是想让咱们路上舒服点。”
宋静怡瞪大眼睛:“你更疯,还敢这么说陛下!”
“这是陛下自己说的。”
秦嬷嬷叹道:“娘子,陛下可以自己这么说,您还是不要重复了啊!”
晴翠和宋静怡玩了一会儿,又问她:“你饿不饿?”
“嗯,有点。”一大早就急急忙忙出发,宋静怡也没吃几口饭。
晴翠说:“嬷嬷,叫她们给咱们烫馄饨吧!”
宋静怡诧异道:“这就做饭?不走了?”
“走啊,做饭又不耽误走。”
原来凌清辉这次专门吩咐在銮驾后头加了辆车,车上备着炭炉子,尚食局得令便可通开炉子烧热水,晴翠随时能有热乎饭吃,免得像上次那样差点饿疯了。
秦嬷嬷探出车外:“长旺,去后头车上说,送两碗鸡汤馄饨来,一碗各样佐料都要,一碗不放咸菜丁。”晴翠忙说:“嬷嬷你也没吃饭呢!”凑到车窗边说:“旺旺,给嬷嬷也带一碗来。”
长旺答应一声去了,很快又跑回来:“两位娘子,乔红案说她还炖了大块香卤肉,炉子里新烙的白面馍,问你们要不要吃。”
“要吃要吃!”晴翠更高兴了,“一人一个肉夹馍,再来碗馄饨,有黄瓜要拌个黄瓜猪耳朵,没有的话随便弄点什么清爽凉菜也行。”
皇城至行宫,单人匹马送信要走一天半,像这样大量车队,通常就是三天路程。
因此次太后皇帝都没跟来,皇后也不在,只有晴翠打头带领,妃嫔们想着尽快赶到行宫,不在路上多耽搁,便由淑妃传李奇来说话。
李奇听了她们的吩咐,估算了一下时间,来回晴翠,又说了自己的见解:“臣以为,车队按照原本的速度,正好能依次在紫云庄、桑林庄休息,第三日下午到达明春苑。若是太快,恐怕反而错过行宫,夜深行路,实在危险。”
晴翠的声音隔着帘子传来:“大将军言之有理。依我看,咱们头两天就按旧例来,第三天倒可以快些,早点到行宫也好有更多时间安置行李。太妃们年纪也大了,三日急行恐怕是受不了的。何况两处行宫不是还有接应的宫人么?我们总要和她们汇合,一起去行宫,现今我们急哄哄跑走了,倒叫她们怎么办呢?”
李奇大为高兴:“才人娘子所言极是!”
于是大队人马第一天晚上在紫云庄休息,第二天宿在桑林庄,晴翠遣人禀过惠太妃,得到太妃们赞成,第三日天微亮便都动身,马车快速前进,午饭也在路上潦草吃过,刚过午便到达了行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