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宫女还要说什么,瘦长宫女忙拉了拉她,又对管事笑着说:“我们娘子想吃个冰饮,你们明日送冰的时候,把我们娘子该有的冰例扣下不就行了?”
管事撇嘴道:“姑姑,你也不看看我们有多忙!这星辉宫从来都是送整冰,我们难道单独给你敲掉那一碗的份例吗?到昭容娘娘面前倒不好交代了。”
“你们难道就只有整冰?就把碎冰做一碗也不行?”
“碎冰也是冰,夏日里整的碎的都值钱,哪有白饶给你一碗的?”管事骂骂咧咧,“各宫份例都是固定的,多给了你,别人的难道要我们补上不成?”
青衣宫女一指海初雪和崔瑾:“你说得好像冰块多么难得似的,那他们怎么就可以随便吃?你们满嘴说着忙忙忙要排队,就是忙着伺候这些侍卫大爷的?”
海初雪和崔瑾已经快吃完了,此时咬着杨梅,一脸尴尬地看着管事。
管事眼皮都不抬一下:“姑姑们睁大眼睛看看人家的衣裳,这是昭阳宫的侍卫长!贵姬娘娘派他们来办差,特意从自己份例里拨出来给他二位吃冰解暑,我难道还敢克扣不成?”
正说着,副管事已提着两个琉璃嵌冰盒满面笑容出来:“海大金吾,崔小侯爷,四碗冰花雪梨,按您的吩咐,多加白糖,每碗加两片鲜薄荷叶。都做好了,请验货。”
海初雪揭开看了看,点头道:“有劳诸位辛苦。”和崔瑾一人提一个冰盒,忙出门往紫宸宫方向去了。
管事努努嘴:“瞧见没?是圣人点的冰盏!人家跟的主子好,有人疼,所以有冰吃。谁叫你们没那福气呢?”
瘦长宫女忍气道:“我们出来得少,原也不认得,只是问问罢了。我们娘子就想吃一口橘子冰,现今就算一两银子一碗冰,买你的总可以吧?”
管事摇头道:“那不行,果冰更不能给了。你这钱我不敢挣,也不值当的挣。”
青衣宫女怒道:“海姬娘娘和张才人怕热,早把自己的份例吃光了,从六月六开始就是花钱买冰饮吃,你打量我们不知道吗?”
管事冷笑:“你们要的是果冰,能跟寻常的冰饮一样吗?”
两人互相看看:“这有什么区别?”
管事冷笑:“这果冰去年没有,前年没有,单今年就有了,为何?那是人家昭阳宫去年冬天研究的新吃法,将苹果梨子山楂橘子各捣出果泥,再用白糖水调匀,趁着天冷冻硬了送到冰库来叫我们存着。”
管事斜她们一眼:“那果冰送来时候都用各色琉璃盖碗分好了,一色就是一类,一碗就是一份,取出来刨完了冰花,连额外的器皿都不用找,收回去多少琉璃碗,今年就吃了多少份,谁敢胡乱给你?”
青衣宫女很是恼怒:“那怎么陶然居的许御女就可以左一碗橘子冰,右一碗山楂冰?”
管事看了看两个宫女:“谁叫你们娘子不是贵姬娘娘的好朋友呢?这是贵姬娘娘给的,我们也是照章办事。”
两人互相看看,又不敢擅作决定,只好回去禀报了。
且说海初雪与崔瑾两人提着冰盒,快步去往紫宸宫,走到紫宸宫外却见尚食局一队人捧着食盒正往前头走。韩尚食离得不远,一眼看到两个傻大个,忙冲他们使劲挥手,又指指前头宣政殿,两人明白了,皇帝不在紫宸宫,还在前头办公呢,忙跟上队伍。
凌清辉这几日蔫蔫的,看什么都不想吃,见了冰花雪梨顿时两眼冒光:“果然还是晴卿对我最好!”
韩尚食尽职尽责提醒:“陛下,便是天热没胃口,也多少吃点饭菜再吃冰,且不要四碗全吃了,当心受凉。”
凌清辉扁了扁嘴:“广阳,子瑜,你俩一人一碗。”又看了一眼韩尚食,没好气地说:“你也吃一碗!”
韩尚食嘎嘎直乐:“谢陛下!”收了盘子,乐颠颠捧着冰盏走了。
凌清辉打发两个侍卫去偏殿自在享用冷饮,自己琢磨着回给晴翠什么菜。
冰盒冻得很结实,显然还能再用一趟,于是跟着海初雪和崔瑾回来的,还有凉菜凉糕和一个太监总管。
周瑞祥满脸堆笑:“陛下说,这阵子处理政务,夜深了也不好回来再扰娘娘安眠,有时就直接睡在宣政殿了,这两日已闲下来了。陛下还问娘娘,这些日子睡得可好?有什么不顺心的吗?若无聊了只管过来就是。”
晴翠脸更红了:“都好,都好。公公也辛苦了。”
徐昭华与海诗政狠狠取笑了她一顿,吃过饭晴翠就开始撵人:“大中午的,都回去睡午觉!”
海诗政说:“我们回去洗个澡,让她找她的陛下去。”
徐昭华扑哧一笑,拉着海诗政就跑了。
晴翠没打着人,哼哼唧唧回来,连詹事府人也撵走了:“下下太阳再过来,要是没什么急事要事,下午也不必来。”
众人暗乐,也不敢多嘴,都乖乖告退了。
因着徐昭华与海诗政调侃,晴翠难得害了羞,将人都打发去休息,准备趁着午间一个人悄悄去宣政殿。郑嬷嬷不放心她,一定要跟来,金书玉章不爱午睡正好醒着,再添上四个侍卫,八个人钻着林荫道,溜溜达达到了宣政殿。
凌清辉仍旧蔫蔫的,午饭也没吃几口,对着奏章一发呆就是半天。
晴翠伸手在他眼前晃晃:“陛下?”
凌清辉抬头一看就笑了:“你可算来了。”
晴翠撇嘴:“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凌清辉抿着嘴直乐:“反倒被你将了一军。”
“你吃饭了没?周瑞祥说你没吃多少,光吃冷饮去了。”
“听他胡说八道!我只是嫌天热,没什么食欲,脖子也僵,胸口也闷,吃什么都想吐,”凌清辉伸了个懒腰,“你还好吗?”
“我把凉糕当饭吃了,”晴翠看他总动脖子,便说,“我给你按按吧。”
凌清辉不想让她劳累:“大热天何必出力。”
“反正我也闲着没事,你……”晴翠猛然止住了声音,表情有些惊疑不定,“你真的没事吗?”
凌清辉昏昏然转头,看晴翠都是重影:“有什么事?”
晴翠心里有些害怕,凌清辉这唇色有些发紫,怎么看着跟村里那突然中风的老头似的?伸手摸一摸额头,冰凉湿冷,脖子也是如此。
想了想,晴翠便说:“瑞祥,去请太医,就说陛下脖子僵痛,食欲不振,胸口憋闷还想吐,唇色也发紫,叫当值太医和会针灸的都来,带着针灸盒子、消暑药一起来,别过来看一趟又急急忙忙赶回去,白白浪费时间!”
周瑞祥有些犹豫:“娘娘,龙体情况,按规矩不该外泄……”
晴翠急道:“这时候还管那些干什么?你等着太医来了诊断完再回去拿东西岂不耽误事?”
周瑞祥仍说:“可是依照规矩……”
晴翠一声暴喝:“周瑞祥!你给我听令行事!有什么事我担着,不听我的出了事全是你担着!”
周瑞祥一个激灵,掉头往太医司就跑。
晴翠又吩咐宫女:“开窗,通风,把香薰都灭了,拿扇子扇清风,再给我找个象牙梳子,或者犀角板子。”
凌清辉说:“左边柜子抽屉里就有犀角板子。”又握着晴翠的手:“我觉得还好,你不要紧张,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后半句说着说着已经含糊不清了。
晴翠大惊,忙一把掐住凌清辉人中,这时兰香也拿了犀角板子来,晴翠一把夺过拿在手里,用力刮凌清辉后脖颈,同时吩咐蕙香:“去拿铜盆,陛下待会儿好吐。”
蕙香忙拿了过来,手也有些发抖:“娘娘,陛下已经好几天不怎么吃饭了,恐怕没什么好吐的。”
晴翠只说:“你预备着就好,没吃什么也有的吐。”
刮了不到一刻钟,凌清辉只觉越发难受,眼前模糊一片,胃里也如翻江倒海一般,忽然一阵抽痛,“哇”地一声,“呜噜噜”吐出一大滩粘涎。
晴翠忙拿茶水递给他:“漱漱口。”
凌清辉吐茶水时又是一阵恶心,这回连苦胆汁也吐出来了。
晴翠说:“红珠、白玉,去外间守着,万一有大臣过来你们打发掉。松香桂香,你们快去收拾床铺。我接着给他刮痧。”
凌清辉这会子清醒点了:“我觉得我已经好了。”
“你好个屁!”晴翠柳眉倒竖,猫眼圆睁,“给我滚床上躺着去,等太医来!”
头一回见晴翠发火,凌清辉低着头,仿佛做错事被逮住的小儿一般,乖乖被抱到卧室躺下了。
晴翠给他垫高枕头,解开衣扣,又吩咐太监:“去烧水,待会儿好擦汗。金书玉章,去看看太医怎么还没来,他们要是跑不动,叫个步辇扛过来!”
金书玉章忙答应一声,扭头向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