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皇长子挣扎得越来越弱,夏安急眼了,把心一横,扑上去八爪鱼似的抱住了晴翠:“娘娘息怒!”
“滚开!敢动我女儿,我要他死!”
夏安急道:“娘娘,大家可都看着呢!”
“我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动我女儿的下场!”
“他死了你也完了,你让公主怎么办!”海初雪抱着夏安的腰往后拉,到底把晴翠拉离了太平缸,侍卫们方救下皇长子,将他倒过来控水。
皇帝赶来时,飞鸿殿前正乱成一团,皇长子躺在地上不知死活,晴翠手拿着花锄,被侍卫们合力抱着哀求。
见皇帝到来,侍卫们慌忙松手,晴翠瞬间冲了出去,举着花锄就照皇长子脑袋上砸,凌清辉来不及开口,瞬间扑倒在地,护住皇长子。
晴翠忙将锄头一偏,半拉花锄仍是砸在皇帝后背,凌清辉疼得眼前一黑,差点没昏过去。
侍卫们再次抱胳膊的抱胳膊,抱腿的抱腿:“娘娘你看看,那是陛下啊!”
“陛下怎么样了?”
“陛下,陛下受伤了!”
凌清辉忍痛出声:“叫什么!朕无事,皇长子也无事。不许外传!”
晴翠暴怒:“他要杀我女儿你还护着,你也该死!”
凌清辉咬牙撑着站起来,发现后背疼得厉害,完全不能控制住发狂的晴翠,只好示意侍卫继续压着她,转头对皇后怒吼:“还愣着干什么,把你养的畜牲带走!”
皇后如梦方醒,也不敢留在这里等担架,忙唤人上来,七手八脚将皇长子抬走。
“走什么走!你们蛇鼠一窝,都要害死我的女儿!”
凌清辉用力拉着晴翠往殿里走:“先去看元麟,孩子没事了再说。”
七八个侍卫抬着晴翠进了殿,李杰抹了把汗,喊过自己妹妹:“你还清醒吗?”
李慎颤抖着点头。
“算了,”李杰唤来崔直,“带人照顾好各位夫人,请她们回瑞景楼歇息。”
飞鸿殿内室,明璋被晴翠抱去浴室。母亲的手轻柔按摩着头,明璋渐渐回神,温热的水流冲刷着头发,换回干净清爽。身子被热水浸泡,湿冷湖底的阴霾渐渐散去,待到柔软的布巾擦干净身体,明璋方扑进母亲怀里痛哭:“妈妈,大哥把我推下水了!”
“我知道,”晴翠脸色阴冷,“差一步我就淹死他了。”
“为什么差一步?”
“因为你爹这个不做人的老混账!”晴翠突然暴怒,“我要杀了他!”
嬷嬷宫女吓了一跳,忙捂住她的嘴:“娘娘,那是皇帝!陛下有心护着你,这节骨眼上你可不能把他推开了!”
明璋似懂非懂:“妈妈,我们不要得罪父皇。”
秦嬷嬷连忙说:“是啊!方才娘娘拿着锄头要打碎皇长子脑袋,陛下替皇长子挡那一下,是为了保全娘娘。那么多命妇侍卫都在,皇后娘娘也在,满宫妃嫔都在,还有宗室的王妃们看着,娘娘要是当场杀了皇长子,这可怎么收场?您要是没了,公主可怎么活呢?谁来保护她呢?”
秦嬷嬷故意说得详细,明璋果然听懂了:“妈妈,我们不要着急,我不要妈妈死。”
晴翠抱着女儿沉默半晌,方像是恢复了正常:“我们去看看你爹。”
凌清辉正趴在小榻上,医女给他上药。晴翠看他后背几乎全紫了,这才恢复了一点理智:“伤得多重?”
“还好,没太大问题。擦几天……药,嗷——就行了。”
明璋顿时眼泪汪汪:“爹爹,你是不是很疼?”挣扎着下来,跑过去抱住他脖子:“爹爹好疼。”
凌清辉更加心疼:“好孩子,我没事。你吓着了没有?”
“我还好,没事的。爹爹要不要紧?爹爹受伤比我重。”
百般安抚女儿,凌清辉也没法直说不需要你演戏。他也曾这么走过来,深知“皇父”这个身份,注定说再多保证,妻女依然不会忘记他是君。身痛心也痛,父女俩抱头大哭。
晴翠坐在一旁看着这俩,深觉无语。
多年相处,她看出来女儿这点花招根本没瞒过凌清辉,也看出来这货很希望有家的真情。但自己“真情流露”又如何?他还不是得扑过去救儿子,保全天家颜面?
招手叫过门口侍卫:“外头怎么处理的?”
“都关在瑞景楼不让出去,等娘娘示下。”
“我也没什么好示下的,先关着吧。记得管饭。”
凌清辉擦擦眼泪吩咐:“去警示几句,叫她们散了吧。再过一会儿天晚了,弄着一群命妇关在后宫,传出去还不知道要被猜成什么样子。”
晴翠冲侍卫一挥手:“去放了吧。告诉她们,敢乱说我就打死她们。”
侍卫唇角一抽搐,看能主事的现在没一个靠谱的,硬着头皮出去,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告知众人:“今日惊扰夫人们,娘娘深觉抱歉。只是现今娘娘心情不好,就不出来送大家了。夫人们回去后还请照常生活,只当今日没来过。”
德妃敢抓着皇子脑袋往水里按,敢拿锄头照皇帝脑袋上砍,众人早被她的疯狂吓傻了,谁敢多嘴多舌?皇长子能得皇帝扑过去营救,她们几辈子能得到皇帝一句求情?是以各个满口答应,一哄而散,逃也似的离了宫。
河阴夫人回到家还不住地打哆嗦,陈府主子们手上虽然不缺人命,但都是下令而已,还真没见过杀人过程,更不曾亲自动手。哆哆嗦嗦告诉了老头子,河阴夫人拽着丈夫袖子,两眼发直:“我看我们还是消停一阵吧。”
陈玉芝连连点头:“这人太疯了,更可怕的是皇帝竟然这样还护着她。我们等等吧。就是不知娘娘那里……”
河阴夫人一咬牙:“她胆子大,她自己去做!”
陈玉芝夫妇生怕陈昭容催逼,却不知陈昭容回宫也傻了半晌,开始犹豫原本的推演是否出了错。思来想去,陈昭容决定暂时先不动。横竖皇帝现在是没空催促刑部了。
皇帝的确没心思管朝政了,一连多日寸步不离永福宫,夜里守在床边给女儿擦汗降温。明璋吓得不轻,数次惊醒哭着喊妈妈,晴翠亦无一日安稳沉睡,常夜半突然睁眼坐起。凌清辉又要哄着小的又要哄着大的,白日里还要防着晴翠发狂出去找到皇长子杀死。
“众目睽睽之下你杀了皇长子,我很难保住你。所以我才挡那一下,不是不爱你和元麟。”
晴翠气急而笑:“难道行凶刺驾就没事了?”
“只要我没死,我就还是皇帝,我说你没打我,谁也不敢说打了。这事就这么揭过去了。”
“可我不打算揭过去,”晴翠冷冷道,“我要他死。”
皇长子倒是命大,回宫后躺了几日就没大事了,皇后刚松了口气,就听说皇帝召集群臣下了令,要处死皇长子。
皇后大惊之下也顾不得体面,急急奔去清都紫府,在含章殿前扑通跪下,脱簪待罪。
皇帝更加恼怒:“她要跪就跪!一个个都学会这招了!跪死拉倒!”陈玉芝一个哆嗦,缩着脖子更加不敢出声。
太后匆匆赶来劝道:“哥哥杀妹妹,妃嫔当众要淹死皇子,皇帝还要杀儿子,闹得太难看了!今年又是科举之年,正当秋试,这种事传出去,我们还有什么脸面训诫他人守孝悌之义?依着我说,先关起门来再处理。”
皇帝斜眼看她:“太后认为该怎么处理?”
“唉,我实在不能眼见着亲孙子死啊!”太后抹了眼泪,“不管怎么罚他,叫他做个闲散宗室,好歹也是存下了父子之情。”
“太后只管亲孙子,倒不管亲孙女了吗?”晴翠冷冷开口。
太后面露尴尬:“我自然也是心疼的。可你不是当场报复回去了吗?要我说,等他好了,再传板子打他一顿,打他三顿也行!总之一定叫明璋出了这口气。可处死儿子这事不能发生啊!”又看了看一圈心腹重臣,太后更加为难:“其实皇长子没有恶意。小孩子玩闹,难免有不知轻重的时候,他看着好玩,哄着妹妹一起看鱼,结果一个落水了。其实是这么回事。”略略抬高了声音,看向众臣:“你们说是不是啊?”
众臣忙道:“是,是,就是这样。”
晴翠冷笑:“阁老们别急着做应声虫,兴许哪天我也和你们玩闹,巧不巧的手上就不知轻重了呢!”
众人一个哆嗦。崔正结结巴巴开口:“娘娘,这,您这,真不能……”
“你们的儿孙,好些都是元麟的朋友,我不能让我女儿伤心,”晴翠仿佛悠闲谈心一般,“不过大人可就不一样了,有脑子,也有行动力,再深重的罪孽,都能担得起。将来黄泉路上你们抬着我,咱们还做相得的君臣。”
众人不敢吱声。
外头进来个左补阙:“陛下,昭德公主在外长跪不起。”
“什么?”
凌清辉与晴翠忙出了门,见三层阶梯下、偌大广场上,皇后身边小小一团,不是明璋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