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安稳无事,荣安公主看了男耕女织,看了牛圈猪圈,还亲自拿稻谷喂了鸡鸭,心里高兴得不得了,瞧着男女老幼个个淳朴可爱,便将预备好的绫罗绸缎赏给他们。众人大喜谢恩。
荣安公主身心畅快,又问一直紧跟着她的一个老妇人:“你家有什么难处吗?说出来,我都给你解决。”
老妇人顿时喜得满脸桃花开,凑上来拉着荣安公主袖子说:“姑娘,我看你这么善良,这么俊,留下来给我家当儿媳妇吧!我现在就缺个儿媳妇。”
荣安公主脸都绿了:“我的婚姻,岂有你当面说道之理!”发怒拽回衣袖,看着那黑手印心里颇不自在。
老妇人说:“我看你一个女人家,这样富贵还要出来抛头露面,也没个男人,多可怜,不如跟了我儿子,生几个大胖小子,养大了就有人给你撑腰,你就享福了!”
杨嘉忍不住跳出来骂道:“什么肮脏老物,也配肖想贵人?贵人来看民生,是关心你家有无吃饱穿暖,你怎么反倒恩将仇报?”
老妇人见杨嘉身形修长,玉面星眸,便撇嘴:“瞧着你就是个不能干活的,莫来和我家争媳妇!”
荣安公主怒道:“谁和你争?你也配?这是我的家眷,轮得到你品评能力高下?”当即喝命众人:“走!”
老妇人眼见着众人呼啦啦撤离,不由得急了:“哎,哎,别走啊……你一定要走,你身边那个姑娘留下也行。”说着扭头使眼色,那些早几日就被约好叫来的壮汉都围了上来。
县令吓坏了,忙跳出来挡在荣安公主身前:“李老婆子,你别作死!这是皇亲国戚,轮不到你家癞皮李狗儿惦记,还不快退下。惹怒了圣上,叫你全族男丁一个不留!”
“什么皇亲不皇亲,就是公主也得给人做老婆。给官爷做得老婆,怎么就不能给我们小老百姓做老婆?荀县令,你那皇帝老爷在天边,管不着我蚌壳村娶媳妇!”李老婆子露出两个澄黄的大板牙,冲着荣安和陈幼容笑,“这几个小姑娘皮又白,长得又胖,一看就是好生养的,我俩儿子都没讨上老婆,你们来了是正好。”
杨嘉立刻招呼侍卫:“乱臣贼子要谋害皇亲,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即刻绞杀!”
荣安公主被侍卫们护着,狼狈逃离此地,勉强落脚县衙,方喝问县令:“这是什么风气!”
县令苦着脸道:“公主恕罪,臣说实话,此地买卖妇女成风,便是亲戚来探望,也有被……使了手段留下的。臣是个外来的,左右不了大势,每每痛愧,无可奈何。罪臣今日不敢留公主凤驾,还请公主早早回京吧!”
直到马车跑出去十里地,荣安公主都还没回神,杨嘉抱着她,不住安抚:“我们这就回去了,回去就禀告陛下,诛灭那罪恶村子!”
“不,不要说!”
“为什么?公主好心好意去体贴民生,这帮人竟敢无礼,就该统统处死!”杨嘉拍着胸脯说,“公主不必担心声名,干出这等粗暴事的自然是我,待我清理了这帮人渣,你就站出来罚我,此事我都担着,不会误了你。”
荣安公主心里烦乱不堪,听他这样说更加生气:“混账!你屠了村子,国法岂容你活着?便不在乎自己,也该想想两个孩子!”
杨嘉看她动怒,不敢硬顶,只温柔开解:“是我莽撞了。我们回去慢慢商议个好计策,一定不能叫你白吃这个亏。”
“再说吧。你不许擅自与任何人提。”
回了公主府,杨嘉又积极想办法,荣安公主不耐烦,甩开他自去洗漱。
陈幼容实在受不了杨嘉这么傻,对他说:“出事的是公主封地,能随便处置吗?哪有屠村这样粗野的手段?可此事又不能报给陛下知道,公主现在正烦恼那些被砍杀的人闹事该怎么办呢!”
杨嘉忙道:“小子愚钝,请长史指点,为何不能告诉陛下?”
“你只将公主换成王爷,再想此事。”
杨嘉恍然大悟,荣安公主所作之事,与昔日衡阳郡王招揽门客、亲近百姓又有何区别?这却真是不能叫宫里知道了。
还没等想好怎么处理后事,京中已经流传起了各色谣言,传来传去,就成了荣安公主在封地有个相好,春日里乘车去找相好的作乐。
起初大家也没在意,晴翠嗤笑:“公主府三个位置,哪个轮得到无能懒汉?牵马坠蹬都不配的东西,谁信这个!”
然而渐渐地,又有传言说,公主出去寻欢作乐,驸马杨嘉吃醋妒忌,将那几个娈童都杀了。
涉及人命,晴翠私下里招来杨嘉询问:“因何谣言中有杀人事?”
杨嘉原是昭阳宫侍卫,不敢在晴翠面前扯谎,只能说:“的确是我杀了人。那几日公主看着春光好,说想出去玩,我们便去了长蒿县。没想到有那野蛮村民掳掠妇女,公主受了惊吓,我才动手的。”
晴翠一听就明白了:“此事你该早些报上来的。你回去多陪伴公主,莫叫她再受惊吓,那长蒿县我整治了就是。”
杨嘉走后,明璋小声说:“妈妈,我摊上的不是皇姑,是皇叔。你帮她干什么?”
“她跑去民间打的什么主意,我还能不知道?哪个储君不经历练能坐得稳?你就和她较量较量也好,”晴翠捏捏女儿苹果脸,“但这事我是必要给她出气的。”
“为什么呀?吓得她不敢亲近民间了,就拉不起人来跟我作对了!”
“傻不傻?她是公主,你也是公主。她亲近不得民间,你将来要怎样呢?”晴翠一拍女儿,“玩去吧,我的小傻子。”
明璋鼓着腮帮生了半天闷气,等女官们过来时又积极出谋划策:“那地方连钦差皇亲的威名都镇不住,随便一招手就能叫来大汉掳掠妇女,真是骇人听闻。公主出行那是有金甲侍卫护驾的!这都敢抢人,可见民风恶劣,我觉得母后说得对,不杀不足以惩恶扬善,以儆效尤。”
女官们想想也有道理,晴翠便吩咐孟明德:“带你的人去,先把那什么蚌壳村一概抓了,有违抗者就地斩杀。提着人去县衙找那荀县令,他审案,你就带兵护卫县衙,走个明正典刑。长蒿县离着不远,你每日三次固定时辰差人送信回来,许你误差在两刻钟之内。若超过一个时辰还没收到你的信件,我就叫齐恭王云带兵过去。”
孟明德原还觉得晴翠有些太过严肃,去到第三日便觉果然还是小白村的更了解蚌壳村。
县衙里小吏也是本地户籍,各个盘根错节,周边几个县城也离得极近,互有姻亲,眼见着罪行败露,那些沾亲带故的小吏便放了自家人,叫他们偷跑。这些村民却觉逃也逃不远,家又回不得,索性造反。
万幸县中豪强不多,叛乱虽烈,孟明德也及时带兵撤出了长蒿县,与荀县令联名上书,备陈此事,请二圣定夺。
凌清辉气得眼前发黑:“孟明德你还戴罪之身呢,怎么敢又惹事端!”
晴翠大怒:“什么戴罪之身?那长蒿县上下才真是戴罪之身!”立即给孟明德下令:“重返蚌壳村等处,村中被拐妇女,你们要尽力解救。为了孩子反咬你们一口的就不要管了。只将脑子还清醒的救出。而后围住村子,切断出入。”又命齐恭、王云、海诗蕊带兵切断其他县城通往长蒿县的道路,李杰、李慎兄妹围住长蒿县。不管村县,投降的准许出来,拿住审问,无罪便罢,有罪的一律严惩。
村子连着田地,并不好围困,孟明德也不着急,将几处交通要道守住,安心驻扎水流上游,命人截断水源。李慎兄妹则是时紧时松,不定时卖个破绽,就能抓一批想要缒城、钻水道狗洞逃出的人。
天气日渐炎热,城中断了粮草,村里没了水源,无错的早早投降出来,留一条命,那些恐怕被审的,和无罪却错判形势的,几乎全死了。城中乡下遍布死尸,景象惨烈,太医司谏言:“恐有瘟疫。”
晴翠说:“死尸验明身份,堆起来一把火烧了埋了,再令太医司去撒药。”
一时间朝野震荡,人人惊恐,无不对皇后这般暴行大加指责。
凌清辉也说:“你有气朝着我发,为何要围城杀人?”
晴翠冷着脸:“天子脚下,拐卖妇女成风,连你妹妹都差点被拐了去,你居然还以为我是胡乱撒气?这等恶毒之地,有几个人配活着?底下小官小吏地主豪强都勾结成片了,妇女逃都逃不掉,你还觉得作恶的可怜?”又传令刑部:“凡参与拐卖妇女儿童者,不拘买卖,一律剐刑。速去驻扎地审问,就在那几个跟着作恶的县城轮流行刑。”
凤阁卢行烈催着郝士多上车:“快走吧,公主险些遭劫,圣人雷霆震怒,谁也别在这时候触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