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风别院
杨嘉对荣安公主说:“我收到边关密报,突厥犯我边境,内中似乎还有当年被皇后流配边境的一些人。我想,假如让战乱剧烈一些,时间长久一些,太女册立一事必然要被耽误,我们就有更多的机会了。”
荣安公主摇头道:“此事不妥。突厥毕竟是蛮夷,岂可为一己之私,使我国民不安?”
杨嘉急道:“公主仁厚,不可选在此时。我知公主必不肯行引狼入室之举,我也不愿做这样的事,但如今朝堂局势于我不利,若派兵遣将,圣人必选皇后党羽。那时昭德公主再添军功,殿下将如何自处?”
“你不必再说。我只准许你将此事立刻捅出来,搅乱册封典礼安排,但不可做出祸乱国家之事。”
杨嘉答应了。
曾经从军入伍的不止杨嘉,特意在军中留几条人脉方便探听消息的自然也不止杨嘉,金书玉章连夜入宫,将齐恭王云收到的快报送到帝后手中:“事发紧急,恐怕消息不全,依照信件发出之日计算,大概不到三日军中急报就该送来了。他两人很是愧疚,若能更早收到信息,朝中也好早些应对。”
晴翠说:“已经很及时了。他们还在家中吗?”
“都在宫外候着。”
“传吧。”
晴翠摇醒了明璋,等齐恭王云进了天门殿,几人展开地图,依据信件中有限的情报,结合近几个月与突厥相近几处郡县送来的邸报,圈定了几个领军人选,由齐恭王云负责军中通信。最可忧愁者是海诗诚年纪不小了,又染了风寒,他儿子不曾行过商路,洪福街其他商户无资质,此番运送粮草只能交给挂在兵部下头的那几家。
凌清辉说:“明日我单独留下李奇说一说吧。”
次日大朝会,凌清辉落座,往下一扫,见今日兵部到场人数格外多,表情微变,好在冕旒细密,将帝王表情尽皆挡住。
未待皇帝开口,一小官出列奏道:“臣,兵部驿传署驿传令杨成义,有事要奏。”
皇帝便说:“准奏。”
“启奏陛下,今晨兵部收到急报,突厥五万大军,至我玉门关外。事发突然,柳春城有失守之危,信件发出时驻守柳春城的常芳已经将百姓送往后方城镇安置,城中只剩守军。此是常芳送来的急报,请圣上御览。”
凌清辉接过奏报,粗略一看,行文印章都没有问题,沉吟不语。
明璋出列奏道:“陛下,夏日里突厥生了瘟疫,牛羊死亡大半,想必他们是无法过冬,又来掳掠我边民。臣请陛下准许,发兵十万,将突厥犁庭扫穴,永绝后患。”
荣安公主亦出列:“臣附议。边关的冬天比内地来得更早,臣以为,当务之急是立刻发精兵,对突厥予以迎头痛击,最好赶在雪落之前阻遏其势,扼守要塞。待风雪来临,突厥冻饿而死者大半,我军则可趁势出击,大获全胜。”
户部梁辅臣冷笑:“既然二位公主说得热闹,那此番便征召十万女人去打突厥吧!”
凌清辉冷喝:“朕已降旨册立皇长女为皇太女,从此内外改称太女,不称公主,尔如何不听政令,擅自妄言?金吾卫,将他斥退!”
梁辅臣神色慌乱又带些茫然,在他看来这只是顺口的称呼,如何就让皇帝大动肝火至此?然而金吾卫不会给他辩解的机会,快速将他带出大殿,朝堂中又恢复了安静。
凌清辉余怒未消:“尔等心中,男女重过君臣,明璋是朕女儿又如何?她只是个女人,而你们是尊贵的男人,皇太女见了你们这些男人也要牢记男尊女卑,忍受你们的冒犯,朕说的对不对?”
众臣齐声请罪:“臣不敢有犯上之心。”
凌清辉冷笑:“女皇算什么上呢?男皇才算皇上,且要年高威重,才能叫你们嘴上说两句服气。若遇到幼主,管什么男女,都是你们托孤老臣手里的玩具,是也不是?”
众臣更不敢辩驳,崔正卢方与凌贤和免冠跪倒:“三省不宁,是臣三人失察,督导不力,望陛下容臣等改过。”
“乡村老者,见青年县令,亦当跪地,口呼老父母,此系县令乃一县百姓之父母官之故也。官为民之父母,君为天下臣民之父母,不以女身而有异。你等若有不通不懂不明之处,速速开口,朕一一为尔释经。”
众臣连称明白,夏世德又忙转向明璋,一揖到底:“皇太女殿下。”
赵琛暗骂他只顾自己表现,不管同僚死活,忙也对明璋行礼:“拜见皇太女殿下。”
孟明德将李奇往前一推,李奇一愣一僵,随即与孟明德一道行礼:“兵部拜见皇太女殿下。”
户部尚书颜花绽一边骂夏世德一边骂梁辅臣,这俩都是户部的人,他不拜会被皇帝和太女记账,若拜,在众臣眼里这就是颜家站队。目光扫到侄女颜卫芳侍立在皇后身边,瞪着眼看他,颜花绽心里要骂的人又添了一个,拉着户部左右侍郎出列行大礼:“户部拜见皇太女殿下。”
于是六部争相行礼,礼仪愈重,到最后终究是三省长官领头,先对帝后行大礼,三呼圣人万岁,又对明璋行大礼,三呼太女千岁。
一番表白之后,方重新议起发兵之事。
户部李玄晖出列奏道:“臣有异议。今年秋粮减产,稻草遭雨,短时间内难以筹措十万大军所需粮草。”
明璋说:“户部年年都要累加库存,为的就是以备不时之需。十万人马又不是立刻全部自京城出发,京畿只是一少部分,西边诸军营也会各自抽调一部分兵力,所需粮草便由西州各府供应。难道你户部连前期的三五万军需都拿不出来?”
李玄晖说:“臣以为,要保安宁,未必非要动起刀兵。那突厥侵略我国,无非是为了抢点东西回去过冬,又不是为了和我们同归于尽。既然如此,我们何不给他们一点金银财宝,粮食布匹?他们得了东西自然回去,我们也可不兴战乱,百姓自然安享太平。岂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明璋冷笑:“蛮夷贪财而惜命,我们予财则使其毫发无损而得如愿,你究竟是谁家臣子?心向何方?”
李玄晖惊道:“殿下这话太重,臣受不起。臣只是觉得,突厥历来游荡无定,抢完即走。待大军赶到时,也许只剩下被劫掠一空的破败城池。而时间算来又将至年关,战士思念回家,无有斗志,若被偷袭,岂不是得不偿失?倒不如暂施缓兵之计,消弭战祸,太女可安心举行册封典礼,到明年开春之后,再暗暗调集兵马,给突厥来一个措手不及。如此既不担心户部开支过大,也能扬我国威。”
明璋气道:“你白在凤阁待了这么久,怎么轻重缓急都分不清?那典礼便是不办了,也不能耽误战事!”
荣安自群臣朝拜太女时一直黑着的脸色这才转过来,唇角微翘。
晴翠也看到了,只是没有多言,任由明璋调兵遣将,分派布置,直到散朝回了后宫,才两手一拍:“百密一疏啊,成天只顾拔旗夺营,结果被小姑子偷了家。我还真不知道李玄晖何时投靠了她。”
明璋说:“姑姑学坏了,净想这些歪歪曲曲的招数。”
晴翠小声说:“我猜着大概是杨嘉的手笔。他在我宫里当差时候,别的都好,就是小聪明太多,做事不太敞亮。我因此不喜欢他,也不提拔他。”
“那现在该怎么办?我说出口才察觉,但我就算意识到了,也不能耽误军情啊!”明璋微微皱眉,“李玄晖有问题,海三叔又去不了,粮草的事交给谁好呢?”
“无妨,我派秦双瑶去户部,顶了李玄晖就是,”晴翠很是冷静,“至于你的册封典礼,照样办,册封礼毕之时,就是阅兵开始,检阅完了大军就开拔奔赴前线。”
明璋眼前一亮:“这样好!”
随着圣旨下达,各部都忙碌起来,众臣眼见着皇帝心意已决,也动起了心思,有适龄儿子的,往明璋面前送,拉不下脸的,也惦记着太女东宫那些职务,更有人请托关系,打听太女亲卫名额的事。
明璋将这些甩给父母,自己在骁骑营加紧练兵。起初晴翠以为她是要选些自己的亲信去建功,然而传回来的越发不对劲。晴翠对凌清辉说:“你闺女连铠甲都重新做了,不能是打算自己也上战场吧?”
凌清辉吓得传旨都顾不上,拉了匹御马就直奔城外骁骑营,倒把金吾卫吓个半死,追他又累个半死。
明璋极为惊诧:“爹,你怎么来了?”
凌清辉微笑:“来看看你,你娘有话托我捎给你。”
众人识趣散开,凌清辉和明璋进入大帐,金吾卫守在外面,凌清辉才一板脸:“你是不是想跑战场上去?”
明璋大惊:“我不让说的,是谁泄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