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来人是一名看上去三十几岁的樵夫,身形颇为壮实,此时正背着一筐干柴于山路间缓步走着。
终于见到了人影,凌骁登时大喜,待那樵夫将要走至身边时,他赶忙起身凑上前去,恳切问道:
“大哥请留步,请问悬壶村怎么走?”
那樵夫也早早注意到了凌骁,得知是来问路,他遂抬手指向前方:
“沿着这条山路再走一小段会遇到一个三岔路口,选择左边那条再走一刻钟,最后爬过一个小山坡便看到了。”
凌骁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后拱手回礼:“多谢。”
樵夫瞄了一眼凌骁身后不远处靠在大树旁的燕涵儿,欣然问道:
“二位是来悬壶村求医的吗?”
凌骁庄重回言:“正是,我朋友受了很严重的伤,听人说这悬壶村有高人,所以特来拜求。”
樵夫又扫了燕涵儿一眼:“这姑娘的伤可以让我看一下吗?”
凌骁愣了下,他仔细打量了一眼樵夫,眼中露出了几许疑惑,但樵夫只是微微笑了笑,而后自发动身向燕涵儿走去。
樵夫没几步便来到了燕涵儿的身边,并蹲下身子查看起了她的病情,樵夫先是翻了翻燕涵儿的双眼,后又为燕涵儿把起了脉搏,凌骁不做言语,只是默默看着他的举动。
“红蝎毒?!”
半晌后,樵夫猛地皱起眉头,并微带惊疑地呼道。
凌骁又惊又喜,惊的是这樵夫颇有本领,竟几下就能得知燕涵儿的伤情,喜的是这悬壶村当真名不虚传,竟然连普通山民也能有这般的才能和见识,如此,若是寻得那村中神医的援助,燕涵儿的伤势岂不是大有可救吗?
正当凌骁暗自欣喜的时候,那樵夫扭头向他询问道:
“请问你们是从哪里来的?这姑娘这个样子多久了?”
凌骁不敢怠慢,便将二人的来历和燕涵儿负伤时的大致经过向他诉述了一遍,但将有关二人潜入国师府的事情隐瞒了过去,只是说燕涵儿是在与人争斗时中了暗器才成了这个样子,后得高人指点求来‘保神丸’,这才将性命强延至今。
“保神丸?呵呵,这高人还真是了不得啊,否则以这红蝎毒的毒性,这姑娘只怕不到一日便要一命呜呼了。”樵夫带着敬佩之意赞叹道。
凌骁默然无言,且将头微微低了下去,随后那樵夫站起了身子,微有忧容道:
“这姑娘目前还没有脱离危险,快些赶路吧,我正好顺路,可以帮你一程。”
凌骁闻言心头一暖,很是感动:“谢谢大哥!”
随后在樵夫的帮助下,凌骁将燕涵儿背到了背上,并与樵夫并行而走,路上他们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又亲近了几分,且从与樵夫的谈话中,凌骁知道了悬壶村内有一位名叫竹伯的神医,尤其擅长解决各种毒类杂症。
不多久,二人便走到了樵夫所言的三岔路口,樵夫本应选择另一条路,但他是热心之人,又感念凌骁为朋友不辞辛劳的情义,故而选择了再送其一程,一直到凌骁看到悬壶村为止。
就这样又走了一刻钟,二人在翻越了最后一个小山坡后,终于看到了凌骁多日里心心念念的悬壶村。
那樵夫见人已送到,与凌骁做了道别便回去了,凌骁再次重重言谢,随后就背着燕涵儿径直走向了悬壶村。
悬壶村位于寿丰群山中央,四面环峰,只有西部和东南部各有一条正路作为出入,村中有八十余户人家,说大不大,但几乎每家都有至少一名精通医术的高人,而如今的悬壶村,尤以“七圣医”声名最为显赫,先前凌骁在与那樵夫聊天时所了解的竹伯,便是七圣医之一。
这悬壶村原本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小村落,相传数百年前,有一名医术精湛、博学多识的云游医者偶然间来到此处,并发现这寿丰山脉的土地丰腴肥沃,其中还生长着许多奇花异卉、名贵药材,简直是天下医者梦寐以求的天然药库,因此他决计在这山间小村中扎下根,平日里以为人看病为生,遇到实在无钱医治的穷苦人家,他也愿无偿相助,时日一久,也在此地获得了一些美誉。
而在这名医者年愈古稀之际,为了不让自己的一生学识尽皆流逝,他便开始广招门徒,而这些徒弟也不负其所望,尽皆继承了他的所有经验技艺,并不断地发扬光大。他们当中的许多人选择留在悬壶村,少部分则去往各地造福众生,代代如此,长年累月下来,便造就了悬壶村浓厚的医者底蕴,而那些去往各地的弟子,也大都成为了一方名医。
凌骁背着燕涵儿慢慢走到了村子的正门口,在他身前不远处有一块及腰高的黄蜡石,上面用端正的古隶字体篆刻着“悬壶村”三字,他只是短暂看了一眼就又继续向前行进了。
来到村门口,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幢幢竹木结构房子,以实木为框架的屋顶上,铺满了墨绿色的瓦片,看上去清新雅致、不落俗套。
在这村中的道路边,各家各户都种植着不少果树,果树本身看似平凡,但在那些果树之上,却生长着许多形形色色的花果,颇为奇异,而更引人注意的,便是在每幢房屋房檐之下,均至少悬挂着一个木葫芦,不知是何用意。
村中孩童在追逐嬉闹,大人们有的在庭院辛勤劳作,有的闲坐在路边谈笑风生,俨然一副和谐的农家田园景象。
凌骁刚刚踏进村中便引起了村民们的注意,离他最近的几个村民纷纷向他这名外来之客打望了过去,但却没有谨慎对敌之意,似乎已经习惯了外人的到来,其中有一名看上去十一二岁的少年先一步向他走了过去,并问道:
“大哥哥,你找谁呀?”
凌骁本想拱手回应,但无奈身上还背着一个燕涵儿,腾不出手,便只得低了下头,礼貌问道:
“你好,我是来求医的,请问咱们这个村子有没有一个叫竹伯的大夫?”
那少年爽快回答:“有呀!竹伯伯可是我们村的‘七圣医’之一呢!他可厉害了!”
少年神态间露出满满的自得之色,随后,他看了一眼凌骁背上奄奄一息的燕涵儿,接着问了句:
“是这位大姐姐生病了吗?我带你们去吧!”
凌骁闻言大喜,正欲言谢,忽然看到从旁边又赶过来一名中年妇女,一把拉住了那名少年,并对那少年斥道:
“臭小子,懂不懂规矩?别添乱!”
凌骁怔在原地,却见那中年妇女脸色一变,笑着看向他:
“这位朋友,不好意思,本村有规定,外来人士若要求医,须得先去村长处登记来历和病症,然后等待安排才可。”
凌骁顿了顿身形,虽然他恨不得马上冲到那竹伯身前跪求施救,但此规定合情合理,找不到什么不妥,又念及自己此时乃是有求于人,断不可肆意妄为,故而只得压下心中焦急的火焰,入乡随俗为上。
凌骁短暂思量了片刻后欣然应道:“好的,那就请带路吧。”
随后,凌骁便在那名少年和中年妇女的带领下来到了村长所在处,那两人将凌骁引至静候室以后就离开了。
在静候室内,凌骁将燕涵儿放到了他们为外来病人专门准备的床榻上,并在旁边的椅子上猛地坐了下去,当即长长舒了口气,显然这一路上即便是他如此健实的身板也是累得不轻。
凌骁安定地坐在椅子上,一边休息,一边仔细环视着这间静候室,见在这两丈长、一丈宽的房间里整齐地摆放着八张床榻,其中有病人躺着的只有三张,他们身边也大都跟着一到两人,多半便是亲属了,他们自然也是从外地来此看病的普通百姓。
那躺着的三个人中,有两人看起来情况似乎还好,他们仍能自如地与周围人交谈,而有一人却同燕涵儿一般一动不动、兀自昏睡,不仅如此,看那人身上的皮肤多处焦黑溃烂,观之可怖,而他身边的家属则是满脸的忧虑和伤容,令人怜悯不已。
凌骁眉头微微皱起,半晌后只得一声叹息,不忍再看。
这世间的疾病苦难竟让人如此痛不欲生!
然而,至少在这片医者圣地内,总还是有希望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