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个子高，坐在后排，她便总是找机会找理由回头看他。
一来二去，大家以为她和后座的女生关系特别好。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借书借钢笔，帮后座的女孩解题，整理考试重点，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回头，多看他几眼。
离中考还有两个月，相对于其他同学的紧张备考，成绩优异的许知韫反倒是在担心，不能和李煜上同一所高中，毕业后再也看不到他。
初三这年，许知韫做了一件不符合她乖乖女形象的事。
第一次给李煜送水，她察觉到了周围惊异的目光。
离开时，也听见了男生们的起哄声。
“我去，我没看错吧。许知韫来给你送水?”
“牛13啊，老李，大学霸都被你折服了。”
“长得好看就是吃香。”
“别瞎说，也许.......也许是她不想喝这个，才顺便给我的。”
这句话刚好被偷偷转身跑回来，蹲在花丛后偷听的许知韫听到。
怀春的少女没能理解男生的言不由衷，误以为自己表现的不够明显，鼓起勇气，开始不加掩饰地表达对男生的好感。
从一瓶水，一份早餐，发展到学习笔记，还有专门为他整理的考试重点。
在距离中考仅剩半个月时，厚厚的学习资料变成了一封薄薄的信。
粉色的信封和女孩紧张到捏皱信封的手指，都明明白白说明了，这是一封情书。
李煜抬起头与其对视。
女孩的长相算不上惊艳。扎着马尾，脖颈修长漂亮。标准的鹅蛋脸，不胖，但脸颊有一点小肉肉，浮着两团红晕，平添几分可爱。
抿着唇，琥珀色的眼眸直直看着他，仿佛是在观察他的表情，又似是想要一个明确的答案。
多年过去，女孩那琥珀色的眼睛依旧明亮，只是多了层镜片的遮掩。
脸颊的嘟嘟肉已经被时间磨平，记忆中的马尾也消失不见。
乌黑的秀发松松散散披在肩头，镜片后的眼睛含着笑意，波光流转间透着成熟女性的风情。
优雅知性。
薄唇轻启，低笑出声：“呵~没想到，这么多年没见。才见面，就让你看到我这么狼狈的一面。”
她说谎。
男人对于她来说，是年少的第一次心动，是念念不忘，是.......他的每场演唱会，她都在台下。
在人群中，在角落里，在人声鼎沸中，默默注视着台上闪闪发光的他。
........
李煜出道早，连高中的同学都没什么联系，初中的同学更是早没了消息。
今天遇见许知韫是他没预料到的。多年未见，难免会觉得生疏，面对她的自嘲，李煜只能礼貌的帮她抽了几张纸递过去，“上衣也有一点。”
“谢谢。”
她的声音很轻。接过纸的瞬间，指尖相触，没有过多停留，低下头擦衣服，不愿被对方发现自己眼中没藏住的情绪。
咖啡渍的颜色太深，偏偏许知韫今天穿了白色的衣服。虽然喷溅到衣服上的咖啡渍远没有裙子上那么多，却更明显。
见她头也不抬地用力擦着衣服，李煜以为她是在乎形象。
他隐约记得婉婉结婚前定做龙凤囍被的刺绣店好像就在这附近，便说：
“我记得附近有一家卖苏绣还是蜀绣的，不大记得的了，那里好像也卖女士的裙子。
你如果特别在意的话，可以去临时买条裙子换上。”
见许知韫终于抬头，李煜觉得自己猜对了，又补了一句：“不远的。”
咚咚、咚咚、咚咚........
如擂鼓般强烈的心跳声，明显到自己无法忽略。
许知韫自认为自己是一个偏理智的人，也很清楚，自己和他没可能的。
尽管如此，她依旧无法拒绝更多相处的可能。
“我没来过这，对这附近不太熟，可以帮我带下路吗？”
“啊，可以。”
可以两个字落地，许知韫嘴角的弧度难以掩饰地上扬了一点点，“麻烦你了。”
“没事，很近的。”
她的愉悦，直男理解不了一点。好在他还算绅士，‘知道’她在意形象，李煜把自己的外套递给许知韫，“喏，可以挡一下。”
“谢谢。”
许知韫顺势接过来，披在自己身上。
有没有挡住污渍她不知道。但，很暖。
“你.......自己一个人来喝咖啡啊。”
许知韫跟在李煜身后一起走出咖啡店，闲聊般若无其事地套信息。
“没，我也是来相亲的。”
相、相亲?
心跳好似停了一拍，嗓子好像也有点干涩：“你.......还用相亲啊？”
“当然啦，你这么漂亮不是也在相亲?”
可能是当过爱豆的原因，面对女性，李煜习惯性嘴甜。
“我、我.......我以为.......不是有很多人喜欢你吗？”
怎么还磕巴了呢？
李煜奇怪地回头看了一眼，见她埋着头，只能看见头顶。
担心她会撞在自己背上，李煜往旁边挪了一步，从走在前面改为和她并行。
“我都退圈多少年了，哪还有那么多姑娘喜欢我。”
“.......成了吗？”
吞吐了许久，许知韫还是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李煜耸耸肩，“不明显吗？成了的话，怎么会剩下我一个人在咖啡厅。”
没成！
许知韫迅速捕捉到重点，眼睛都亮了几分，抬手推了推眼镜，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到了。”
李煜停住脚步，许知韫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脚步没停拐了个弯往店里走，嘴里还在继续和李煜说话，“多亏你知道这，要不我就要穿着脏衣服回去了。”
“呃.....没事。”
李煜原本是想送她到这就离开，现在衣服在许知韫肩上，她还在边走边跟自己说话。
一时间，他倒是不好离开了，只能跟着往里走。
“欢迎光临。”
许知韫迈进店面，就有人迎了过来。
“你好，需要什么，我可以为你介绍。”
环视着店里展架上的服装，才明白李煜口中的裙子竟然是旗袍。
至少，目前为止，她没有在店里看到除旗袍以外任何一件其他类型的衣服。
就连美女导购都身着旗袍。
许知韫没穿过旗袍，如今却被一件又一件漂亮的刺绣旗袍花了眼。
没忘记回头观察李煜有没有跟进来。
看见他的身影，许知韫迅速转过头不去看他。
担心他会过来说要离开，许知韫头也不回的跟着导购小姐姐走了。
导购特别负责的介绍着：“这边是苏绣制品，特点是平、齐、和、光、顺、匀，秀面平展，边缘齐整......因为都是纯手工绣，如过您要订做的话，大概需要3个月到10个月的时间。”
“这么久?”
“对，要看你选择哪种款式，也可以根据你个人的形象单独定制。”
美女导购语气温柔，许知韫也听明白了，就是说要看图案的难易程度，定制的时间也会有所不同。
可是......自己是要买一套替换的衣服，现在.......
“有成品吗？”
“有的。”
许知韫披着李煜的外套进来，导购一开始没有注意到她衣服上的咖啡渍，后面才注意到，又听了对方的询问，于是体贴补了一句：“我们店的旗袍都是保终身的，不合身随时可以过来调整。”
精美漂亮的旗袍，漂亮体贴的导购美女，这些都让许知韫意识到，这里衣服的价格应该也挺‘漂亮’的，“这件.......”
“这款的售价是6万8。”
6.8万?
果然，价格和旗袍一样‘美丽’。
6万8，她也不是出不起这个价格。只是，用半年的工资来买一件衣服，真的值吗？
美女导购温柔地笑着，注意到顾客微弱的表情变化，语气温柔地走到另一款旗袍面前，“其实我觉得这个颜色更适合您，您的皮肤白，能衬出水蓝色的美。
这款是1万8的，还有一款。”
美女导购边说边走，引导着许知韫的视线看过来：“这边还有一款水蓝色的款式，虽然只卖6800，但它的价格便宜是因为款式偏素净，工艺不难，但这种没什么花纹的素色，更能突出人的美貌。”
许知韫回头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休息的李煜，问导购小姐姐：“可以试一下吗？”
“当然。”
美女导购去帮她拿衣服，许知韫小跑两步把外套拉下来还给李煜：“给，我要试衣服，可以帮我看一下吗？”
李煜接过自己的衣服，察觉到好似有些不对劲儿，面对她语气轻快的请求还是没忍心说不。
“好。”
得到满意的回答，许知韫眼角微弯，露出几分笑意，心情愉悦地去换衣服。
从试衣间出来，她特意在李煜面前慢慢转了个圈：“好看吗？”
导购小姐姐说的没错，水蓝色真的很衬她，旗袍的款式简单又很贴身，让她不大丰满的身材都看出了几分凹凸有致。
李煜感觉嗓子好像不太舒服，喝了一口水，挤出一句：“好看。”
一连换了三件，李煜的评价都是一成不变的好看。
许知韫也没失望，自顾自地打算换衣服结账。1万8那件她自己没相中，6万8那件对她来说还是太贵，还是要那款素色的吧。
都想好进试衣间了，她却没把身上那件6万8的旗袍脱下来。
和6800，以她的消费水平，在两件旗袍上身效果都很好的情况下，买少一个零那件才是更理智的选择。
可......
许知韫抿了抿唇，没有脱下这件价值的旗袍，而是走出去，在李煜旁边站定，低声靠近：“这件旗袍6万8，我微信里只有6万，没绑银行卡。可以借我8000吗？我过后还你。”
这个借口其实有一点拙劣，但李煜相信了。
“可以。”
考虑到买完衣服，她的微信就没有余额了，还贴心地转了一万过去。
成功拿到了李煜的微信，许知韫心情很好，与他说话的语气都不自觉轻快了几分。
直到再次路过那家咖啡厅，许知韫闲聊般提到：“没想到我们重逢是在这种地方，我以为像你这种大明星，不会在公众场合吃饭喝咖啡呢。”
“我转幕后很多年了。而且，这里是会员制，人不多的。”
会员制?
许知韫停住脚步，抬头看了一眼店面招牌，握着衣服袋子的手紧了紧。
原来这里是会员制的啊。
是啊，她今天是被相亲对象带过来的，否则可能都进不去吧。
就像身上这件6万8的旗袍，也不是她该有的消费水平。
可能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就会不自觉的自卑吧。这一瞬，她甚至忘了，自己也是优秀的。从小到大，她都是旁人口中那个别人家的孩子。
许知韫没有跟上来，李煜转过头，见她站在离自己5步远的位置，大神经的他没注意到许知韫情绪的变化，“我要去取车，你是怎么来的，用我送你一程吗？”
“我.......”
许知韫抿了下唇，拿出手机给李煜转回1万块钱，亲手戳穿了自己的谎言。
“我快过39岁生日了，家里人都很着急，催的也很紧，希望我能在3没变成4之前把自己嫁出去。
如果.......如果你也是被家人催的才来相亲，那........你要不要和我试试。”
露出青筋的手背暴露了她的紧张，目光却很坚定，一如多年前，那个勇敢告白的女孩。
.......
看得出来李煜有些惊讶，目光在许知韫脸上停留。
心跳的速度有些异常。
李煜很诧异。
既诧异于她会有这样的提议，又诧异于自己听到她这样荒谬的提议，居然有一点心动。
如果一定会和一个人结婚，为什么不能是她.......
许知韫没有回避他的眼神，直直地看着他，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等到一个‘好’字，她还有些怔愣，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