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陈旧的灯泡在天花板的吊灯里发出淡黄色的光芒,它们像是夜晚的眼睛,默默注视着这间小小的空间。
光线形成一片片跳动的光斑,给房内增添了一丝静谧和神秘。虽然这光芒在某种程度上有些朦胧,像是薄雾中的灯塔一般,却也足以不让房间里的一切陷入完全的黑暗中。
在这昏黄的交织光线中,叶卡捷琳娜那纤细的身影仿佛也染上了一层复古的色彩,被无声地拉长了一些。
一双清澈的眼睛里,仿佛在宁静的湖面上投下了一块石子,泛起层层细碎的涟漪。
她的面容在摇曳的光影下显得格外凝重,仿佛在进行着某种沉思。这种冷静之中带着些许严肃的表情,使她显得超出了实际年龄的成熟。她仿佛在等待,又或许在思索,温暖的黄光为她镶上了一圈金边,这使得她整个人都显得不食人间烟火,像是一幅老照片中走出的人物,在现代的世界中静静地述说着过往的故事。
“其实刚刚的那些问题都是陈树生直接给我挑明了……”叶卡捷琳娜的声音平静,她缓缓地从站立的姿势坐下,姿态优雅而沉着,就像是一个阅历丰富的谈判专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他没跟我说什么,只是让我来跟你沟通一下。”她的语调中透露出一种被事情的直白性质所困扰的情绪。
事实上,当陈树生将消息告诉她的时候,叶卡捷琳娜的反应也只是不经意间瞪大了眼睛,心中不由得掀起了不可思议和不解的巨浪。那一刻,房间里的空气似乎都凝结了,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在耳边轰鸣。
但陈树生将情况全给解释清楚了,他的话语平铺直叙,十分的直白没有任何的拐弯抹角——也不添加任何的修饰词之类的,就像是一堵墙壁,将复杂情感与外界隔离开来。
“沟通?”叶菲姆的眉头微微皱起,倾身向前,一脸疑惑地望着面前的女孩。“事实上叶卡捷琳娜能出现在这里,我就有所预感。”他手指轻敲着老旧的红木桌面,心里已经隐隐约约开始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情。
“嗯,沟通……”叶卡捷琳娜重复了一遍,眼神坚定。她的目光中似乎有一抹坚决的火焰在燃烧,“虽然他没有直接说得那么明白,但我能感觉得出来,他是想要我来跟你沟通一下的。”她双手搭在桌上,显得非常直接,“而沟通的方式就是现在这样直来直去,将一切都给说明白。”
在这个瞬间,叶卡捷琳娜没有以年轻人常有的羞涩之情,她明白在面对家族中经验丰富、智慧深邃的长者时,坦诚是最好的策略,尤其是面前这位叔叔长辈,无论是从人生阅历还是经历的事情上都远远超过了自己。
所以,在这方面的事情……她没有理由隐瞒,毕竟家族间的信任是建立在坦诚交流之上的。
“他的意思是……让你不要拐弯抹角吗?”叶卡捷琳娜的眼神透出一股不自信的光芒,虽然认为自己在人生经历方面的事情不怎么丰富…毕竟与她那看似不乏世故、经历复杂多变的长辈们相比,她的阅历确实显得有限。但这并不代表她欠缺聪明才智,只是这样直接的处理方式颇为少见,在她的世界里,隐喻和微妙的言辞才是常态。稍微的重复了一两次他的意图后,心头的迷雾似乎被一阵清风吹散,她的思想云开雾散,立刻就能明白了陈树生的真正意图。
“应该是吧……”叶菲姆口中的话带着一丝停顿,他的声调中藏匿着一种微妙的犹豫,仿佛在空气中游走不定。其实有件事他没有跟叶卡捷琳娜说出口来……那就是他忽然就感觉到了一阵的憋屈,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被当作了小孩一样的憋屈。在他成熟的外表和沉稳的气质下,还是有着一颗不想被忽视的心。
自己的任何举动和行为都在对方的考虑范围之内,而在此基础上……更为让人感到不悦的是,自己的这位行为举动在对方的眼里面,宛如小孩一般的幼稚。桌边的灯光投射在他的面部,浓重的阴影恰如其分地反映了他内心的动摇和不安。
这样的感觉真的说不上好,但叶菲姆现在也不能将其给说出来……毕竟,在这个家族中,感情的流露往往需要更为谨慎和审慎。说出来没有任何益处,不仅不能解决问题,反而可能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并且说不定会更加的丢脸。
所以,他选择将这些混杂着郁结和不满的想法都给摁在肚子里。
“按照他的计划,我们接下来要做些什么?”叶菲姆问上了一句。
“开会。”叶卡捷琳娜只简简单单的说了一句。
嗡~嗡~嗡~
紧张的气氛原本笼罩于四面墙之内,如同被悬挂的重剑,随时准备落下。然而就在紧张的讨论片段落幕不久之后,一阵遥远却逐步逼近的声音切割了这份凝重的寂静。是直升机的螺旋桨声,起初只是轻微的嗡鸣,却如同不断靠近的命运之音,逐渐放大,终于充斥了每一个角落,刚刚还在烦恼决策的头脑被这震动的声浪所激荡。
这种震耳欲聋的旋律,伴随着风切的声音,不仅带来了临近的紧迫感,也像是为众人所即将进行的行动奏起了一曲振奋人心的交响音乐。强烈的螺旋桨扇动声让直升机的动力和力量感觉得如此的真实和近在咫尺,仿佛随着这巨大的声音再次提醒着每一个人,严峻的行动时刻已经到来。
但在此之前……叶菲姆还有一件事想要好好的确认一下。
“你应该能看出来吧……他可能不会就这样停下来,他最开始的时候是格里芬的一位很普通的战区指挥官。”叶菲姆的语气低沉而充满不祥的预感,他的手指轻轻在陈旧的木桌上敲了几下,每一下都显得格外刻意和有力。“啪啪啪”这绵软而低沉的敲击声回响在四壁之间,顿时整个房间好像笼罩在了一个沉闷的笼子里,空气仿佛都被压抑得凝重起来。
他的话引入了一种简单却高效的消音功能,那是通过在墙壁、窗户以及房门上安装的一些精巧的振动器实现的。这些机械装置通过发出特定频率的震动,如同柔和的摇篮曲一般,轻轻搅动空气,达成主动降噪的目的。周围的一切静悄悄的,仿佛整个房间就像一个穿上了降噪耳机的孤岛,与世隔绝了一般,连最微小的声响都不想透露给外界。任何试图通过震动来窃听的手段,在这里几乎是注定失败的。
“格里芬的战区指挥官……虽然以咱们的身份来说,这种所谓的战区指挥,确实算不上多么厉害或者多么有身份的人,”叶菲姆接着深深叹了一口气,眼神中透露出复杂且难言的情绪,仿佛是在回忆起那位战区指挥官的坎坷经历,“但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样的身份已经是很多人一生的目标了。”他的话充满了权力和现实的审视,对那些在追求中不懈奋斗的普通人有着深深的同情。
“……”叶卡捷琳娜面无表情地静静坐着。她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深思的光芒。更为确切地说,她是有些困惑,不明白叶菲姆在这个时刻说出这番话的用意究竟为何。她的沉默成了房间中最响亮的存在,她的眼神在尝试翻译叶菲姆表达的言外之意,可以说是在脑海中摸索着寻找他话语背后的真正含义。
而叶菲姆这边依然是自言自语,仿佛在进行一场没有听众的独白,但每个字都透露出深刻的见地和历练出的沧桑。
“而这样对于这样的一个目标,对于他来说,仅仅就只是一个跳板,一个小小的目标而已……利用手头上的权力还有眼前的机会,”他继续陈述,空气中弥漫着他话语中那种无形的哲思与权谋,“立刻将自己手头上的权力进行最大程度的扩大。虽然格里芬还有iop明面上的最高领导还是克鲁格还有哈维尔,但实际的指挥权是被陈树生所掌握的。”他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明白实权往往隐藏在幕后的影子之中。
“并且,”叶菲姆的声音降低了几分,带着一丝神秘与深沉,“还不仅仅只限于指挥作战……”
他继续阐述,在这个权力森罗万象的世界里,指挥权和调兵权本在过去的时代被统称为兵权——那股控制战局和守卫边疆的绝对力量。在任何相对成熟的体系中,兵权永远都受到文权的牵制和制约。叶菲姆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似在强调他的观点。
这里的文权泛指众多领域——包括后勤供给、人事任免、内务管理,甚至内部审查等等。一切为了维系整个国家机器平稳运转的无数看似细微的齿轮,实则扣持着执政的根本。但总的来看,历史的教训始终呈现出一条真理,那就是武官服从于文官。
当然,这一切都不是绝对的。至少在叶菲姆的记忆里,他见过不少武官因对文官的不满酿出了大错,那些导致的问题严重到足以震动整个体制。武官本不太适合投身于全面的管理和民生的调配之中,这一点叶菲姆心知肚明:武官的决策风格激进、断然而直接,适合军队中的令行禁止,那是军纪秩序的基石。然而,这些方式显然并不适合拿来管理无辜的平民百姓,更别提整个城市了……
前一场战争中,叶菲姆就亲眼目睹过那样的人。他们手握重权,却往往在处理民事时缺乏必要的温柔与周全考虑,导致结果常常适得其反。他的声音携带着无形的重量,仿佛他们的彷徨与痛苦正经由他的回忆重新浮现。
他的本意无可厚非,出发点是善良的。他渴望着整个城市的所有居民都能够老老实实的,在他的安排还有指挥下,像行军一般保持最为基本的秩序。他想维护的是一份严整的秩序,是箍紧每一颗螺丝、确保机器无缝运作的一种宁静。
但他的能力并不充沛,或者更准确地说,他的能力并不适宜用来管理一个繁复多元的城市。他的功力并非广博至足以掌控涌动的人海、纷飞的心思。他在军队中养成的那些习惯,那些令行禁止的刚性思维,在稳妥治理民事方面却显得生硬而不适。他的所作所为,无异于是在一座本已是飞灰与废墟的城市上浇洒了一瓶汽油,让整个环境更加火上浇油。
他若去指挥战斗,带领士兵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或许会是一个出色的指挥官——他在战术布局与强敌前的勇气上无可指责。但管理民事,处理穿插在日常生活的纷争与微妙的人心,显然并不是他的强项。反复发生的矛盾与冲突,不断地考验着这位曾经受人敬仰的官员。在一连串尖锐的争执之后,他似乎不可避免地采取了一些更为极端的措施。
原本就存在的矛盾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最终不可避免地引爆。那位曾经体面又可敬敬的长官,就那样在公众的记忆中变了模样,被时间和形势塑造成了一个冷酷、无情的形象。那场人心的冲突,彻底地改变了他,如同一个烙印,烙刻在了他的历史和肌肤上。
用一句俗语来形容的话……就好比那位长官的沉稳理智,被这座破碎城市的火焰灼烧,点燃了他那颗制定过无数条令的军人心。
随风而至的结果,自然不堪入目,甚至可以用“严重”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而叶菲姆自己,能被调到如此之地,成为一名不受重视的副营长,也多半是因当时的种种纠纷激化而他又未能及时应对。而现在,他所面对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很像是历史在他面前重演,只是这次更糟些,或者真的不太一样。
“往日种种……就跟现在是一样的。”
叶菲姆沉默了……他眼中的迷惘像是要冻结了周围的空气。他不甚清楚,这一次与以往的差异究竟意味着好事,还是坏事。他的目光越过窗户,凝视着外面的城市,那座城市也正如他的内心,被夜色和不确定性所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