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闯入后山,刘爽拿起锁头,手从铁栅之间伸入,锁虚着向上,转过一个角度,外人看不到锁已打开。
叶水君看周围阴森恐怖,不禁有些害怕,问道:“爽哥哥,他们大典不是在大厅举行吗?为什么来这么一个凄凉的地方?”刘爽道:“一夜辛苦,咱们先吃点东西,待会儿自会有人来。”叶水君仍然不解,但被刘爽提醒,确实饿了,刚刚的害怕也一扫而空,抱起干粮就啃。
二人在后山待了一整日,没人出现,叶水君几次想出去看看雪山,都被刘爽制止了。眼看夜幕降临,叶水君心气已被磨平,和衣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一阵大吼:“点苍莽莽,神而有灵。大雪皑皑,净而常洁。山护雪佑,点苍永昌!”叶水君登时醒来,忍不住抱怨:“他们怎么大半夜的大吼大叫。”刘爽低声道:“有人来了。”
果然一个黑影从如灵狐孤影一般,从山上冲下,刘爽低声道:“截住她。”叶水君也不问问什么,口中说着“好!”径直飞身而出,当路挡在那人身前,喝道:“让我会会你。”
那人吃了一惊,立刻停下脚步,借着微弱的星光,看清叶水君的模样,喝道:“哪里来的野人!”双手峨眉刺当胸向叶水君刺到,正是戴雪青。
永昌没有极好的铁匠,软剑打的并不好,叶水君用的是一支硬剑,看两点寒芒而来,下意识横剑一挡,二人交手一招,各退一步。
戴雪青吃了一惊,她以为叶水君不过是跋山涉水稀里糊涂到了此处的野人,这一招并未用全力。看她用剑来挡,以为是上山的贺客,看她退了一步,自己也故意退了一步,问道:“阁下是哪个门派的弟子?为何私自闯我点苍派禁地!”
叶水君被她轻轻一招逼退,不禁有些失落,气呼呼地道:“我是水君叶山庄的叶水君。”戴雪青又吃一惊,借着淡淡月色仔细端详,看其面色白净,不似传说中的身染沉疴,不十分相信,道:“你是叶水君?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你不是一个月前已经被烧死了吗?”说到此处,忽觉不寒而栗,声音都有些发颤。
叶水君正要回答,不想旁边传来了自己的声音:“没错!我早就被烧死了,我是从头发开始烧的,所以我没了头发,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现在烧死我们全家的人就在这点苍山上,我要报仇!我要报仇!我要报仇!”乃是刘爽发出叶水君的声音,他之前没有刻意练习,声音和叶水君还有些区别,但乍一听之下,和叶水君本声无异。
叶水君微微吃惊,觉得十分好玩,忍不住哈哈大笑,和刘爽诡异的声音相合,更增了三分凄厉。
刘爽发出的声音和叶水君的声音若仔细辨别,明显不是从一个方向传来,但戴雪青被吓破了胆,哪有心思分辨,道:“我这个三个月从未下山,没去过水君叶山庄。”
叶水君道:“我知道,只不过有人让我拦住你, 不要下山。”这本是叶水君心思单纯,随口说出了真相,在叶水君听来,却是:“我不会杀你,但你要听话。”
戴雪青立刻双膝跪地,连连磕头道:“我听话!我什么都听!求你放我下山好不好。你要找谁报仇我都可以帮你找。”
叶水君道:“不行,你不能下山。”戴雪青道:“你要我做什么可以告诉我,我立刻帮你做。”叶水君喃喃道:“我也不知道,你就在这儿待着吧。”
她本意是按照刘爽的意思别下山,戴雪青却理解成了:“你不愿在这儿待着就死在这儿吧。”
戴雪青从中原而来,也不懂这南方之鬼为什么一定要自己留在这里陪着她,猛地想起传说中鬼吸人阳气之说,不禁打了个冷颤,心一横,暗想:“被她吸干净阳气要死,打不过她也要死。与其慢慢被她折磨,不如拼一把,就算死在她手上,也不必受这零碎之苦。”
想及此处,眼神中戾气丛生,右手自下而上刺出,左手跟随翻转,向上撩起,虚晃一招,左足向叶水君胸口踢到。
叶水君没想到她什么也不说就打,只吓得花容失色,接连后退,长剑乱挥,刘爽躲在暗处,右手食指凌空点出,一股强横指力点到戴雪青右手峨眉刺之上。左掌拍出,正打在戴雪青右脚之上。
戴雪青只觉脚上一股大力涌到,右手不自觉的偏了,又被指力打到,峨眉刺拽着手臂向后扬出。以为是叶水君剑法超群,剑气的掌控已经到了随心所欲之地,更增恐惧。
叶水君看刘爽出手相助,心中的害怕顿时去了,挺剑直上,却刺向戴雪青头右侧,似是故意偏离要害。
原来叶水君练的是软剑剑法,一招刺出,内力和手腕之力激荡之下,剑尖回转,刺其后脑,端的是出其不意,她现在用的是硬剑,但几乎从未与人动过手,不知变通,如何学就如何使出了。
戴雪青却以为她是胜券在握,猫戏耗子,故意刺偏了,不敢迎上,足下一点,接连后退,让出一丈之外。叶水君凝剑不发,待“弯曲”势完这才上前追去,挺剑直刺其左臂。
戴雪青侧身躲过,右手峨眉刺攻其右手手腕。叶水君右手向外画个圈子,斜刺其心口。这招十分诡异,戴雪青急忙收手,向后滚去。
此招本是刺对手手臂,后内力激荡转刺心脏。叶水君招式记熟了,却没有练熟,只知要转向心脏,右手强行转左,竟出乎意料的躲开了这一刺。
戴雪青连续三招都落了下风,惊惧更甚,不敢再攻,只是全力防守。叶水君练了不到一个月似是而非的剑法也使得虎虎生风。叶水君越打越是自信,过去不懂的招式也渐渐明白了。
这时,有两个先导之人到了后山门前,听到打斗之声,喝道:“什么人!”却是王越的声音。
戴雪青听到人声,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大叫道:“救命!有鬼!有鬼!救命!快来救我!”王越喊道:“你是谁!”戴雪青叫道:“我是戴雪青!”王越吃了一惊,道:“是掌门!快去回报大师兄!”另一个人道:“是!师兄!”正是王旭。
戴雪青道:“王越,快来救我!”王越大声道:“掌门,稍等!”他带着钥匙,先行而来,先开后门,待浦里等上山。但听戴雪青叫的凄惨,心下也是恐惧,只是掌门危险,只能冒着必死之心。如此惊惧交加之下,竟未察觉门锁已开,死死抓着锁头,也不转一下,钥匙更是插了十几次也插不进去。慌乱中钥匙掉在地上,弯腰来取时撞在铁门之上,脑袋嗡嗡的,一时难以清醒。
戴雪青听到“嗡”的一声,忽然想起自己手中还有一把钥匙,忙不迭的冲向门前。叶水君边追边叫道:“别跑!别跑!回来!回来!”
戴雪青跑到门前,伸手开锁,不想顺势一扯,竟锁竟直接开了,以为是叶水君变成鬼后神通广大,自行开锁,心下更慌,简单的下锁却总是取不下。
叶水君已经从后方杀到,戴雪青侧身一闪,手向后勾,一撤之下,竟取下了锁,脚下一个趔趄,向后闪倒,抬头看时,叶水君长剑已经到了眼前。
戴雪青心如死灰,不禁感慨:“没想到我竟然死在鬼的手里!”
一道寒光从眼前闪过,挡在戴雪青喉咙之前,戴雪青喉头一凉,睁开眼睛,却是浦里。只见他身着一身白衣,威风凛凛,横剑当胸,大声道:“敢问阁下是什么人?为何深夜闯入我点苍山禁地。”
戴雪青直接扑倒浦里怀中,紧紧抱着他惊呼:“鬼!是鬼!是水君叶山庄的鬼!”
当着天下英雄之面,浦里想把她推开,但她死死缠住,力小了推不开,力大了又怕她受伤,只好任由她抱着。
叶水君道:“你是谁啊?这里又不是你们家的,为什么不能来?”浦里道:“在下点苍派浦里,此处乃本派历代掌门埋骨之地,莫说是外人,就算是本门弟子,平日也不能随意上来。”
叶水君道:“你是皇帝吗?这山又不是你们家的,凭什么不让我们上来。你管得了你点苍弟子,哪里管得了我?”她自小就在水君叶山庄长大,山后偶尔也会有人经过,水君叶山庄从不禁止,是以认为天下除了皇帝谁也不能霸占一个地方。江湖之中许多门派都有类似的禁地,大家都是江湖中人,各自遵守,但被叶水君如此一问,一时间此话也不好回答。
英林盎然上前,道:“前方可是水君?”和十六年前相比,英林似是没什么变化,仍是俊秀不凡,人中龙凤。
叶水君看向英林,猝然间看到亲人,不禁热泪盈眶,扑上去抱住英林道:“舅舅!我就是水君。”
英林看这个自小受了许多折磨的外甥女如今出落的花容月貌,楚楚动人,虽然头发短短的,看着有些奇怪,不禁眼窝一热,道:“好孩子。”
浦里抱拳道:“原来是叶姑娘,在下失敬了。”戴雪青听她是人,心中的惧意渐去,这才察觉自己扑在浦里怀中,一把推开,忙不迭道:“她不是被烧死了吗?”
英林让叶水君站在一边,抱拳道:“敢问浦兄,这位夫人是……”浦里道:“英庄主,允在下介绍,这位姑娘就是点苍派新掌门人戴雪青戴掌门。”英林对着戴雪青道:“原来是白掌门的宝贝女儿。在下倒是要问一下戴掌门,你如何知道水君已经被烧死,甚至说她是鬼?”
英林一路南下,来参加点苍派大典,尚未到永昌,就听说了水君叶山庄被被一把火烧成了平地,这几日在永昌,四下打探是何人所为,没有任何结果。今夜乃是点苍典礼之日,只好先到了点苍派,但水君叶山庄之事一直萦绕脑中,挥之不去。
戴雪青知道叶水君不是鬼,心绪瞬间宁静,道:“水君叶山庄上个月被焚,作为一衣带水的友邻,我点苍派自是要派人前去勘察,现场早已一片瓦砾,尸首也难以分辨,在下以为叶姑娘被烧死,也是寻常之事。加之这个月叶姑娘并未在江湖中露面,在下做出这样的推测,并不过分。”
英林一想也合乎常理,正要说个客气话把事情揭过去。
刘爽道:“水君自出生就从未在江湖上行走过,江湖中人只知水君叶山庄的大小姐身染怪病,就算她被逼无奈进入江湖,尔等又如何认得?”一面说着,一面从上面的方向走下来,到了英林面前,跪倒在地道:“小侄刘爽拜见英林叔叔。英叔叔当年救命之恩,小侄此生难以报答。”
此言一出,现场登时炸开了锅,嗡嗡之响不绝,有的人兴奋,有的人激动,有的人跃跃欲试,自是离不开那部《身通经》。
英林见是刘爽,不禁大喜,忙将他扶起道:“你竟然这么大了,王兄呢?”刘爽道:“王叔叔还有别的事情,很快就会到的。”叶水君道:“舅舅,爽哥哥可厉害了,我的病就是他治好的。”旁边一个瘦高的汉子道:“英庄主救了刘公子,刘公子长大后又救了外甥女。这就是天道循环。”
英林笑容满面道:“正是正是!”对刘爽和叶水君道:“子正,水君,这位是峨眉派余飞鹤掌门坐下大弟子吴侗吴大侠。”
刘爽和和叶水君正要拜倒,吴侗忙道:“从师父那里算,我们都是同辈,不必如此多礼。”峨眉派和寻剑山庄从十六年前的蜀道一战,结为世交好友,英林之女英缘也嫁给了余飞鹤之子余鹰。吴侗第一个上来祝贺,一来是表示两派交好,二来也是告知众人峨眉派和寻剑山庄在一起。
此言一出,嗡嗡之声瞬间变小了许多,江湖上想抢夺《身通经》者极多,但敢同时得罪寻剑山庄和峨眉派的恐怕不多——至少敢公开得罪的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