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贼是官,其实很好分辨。
贼不会有官味,但官很少没有贼味。
陆天明好奇天字号的上房会留给谁,正准备出去看看,却迎头撞上了一个满头白发的男人。
如果忽略他的满头白发,男人面相绝对不超过四十。
其五官虽然无奇,但不苟言笑,自有一种上位者的威严。
男人进入客栈以后,正好撞到了陆天明。
抬头瞅见撞自己的人后,他突然蹙起了眉头。
“陆天明?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天明并不认得对方,退后一步满脸严肃。
“您是?”
“你在京城那么久了,不认识我?”男人面露古怪。
陆天明仔细打望对方,脑海里实在没有任何形象能与此人对上。
男人自然看出来了陆天明的疑惑。
竟自顾将陆天明拉到了就近的桌旁。
“在下屈洛,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号。”
听闻此言。
陆天明脑袋嗡的一声。
仿佛晴天一个霹雳砸在了脑袋上。
虽然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但陆天明的左手已经按在了右手手腕上。
“掌柜的,上茶。”
男人突然喊了一嗓子。
陆天明差点没来个平地摔。
屈洛,工部尚书,六重天的强人,京城不多的上位者。
而且,他还是廉为民的人。
陆天明冷汗情不自禁就流了下来。
在他的印象中,敌对之人,只能兵戎相见。
可是屈洛就像一个认识了很久的老大哥般,温柔以待。
“咳咳。”
刚一坐下,屈洛便捂嘴咳嗽起来。
当下便有血水从其指缝中流了出来。
陆天明面色凝重,随时准备扣动护腕上的机簧。
“那老道真够厉害的,一指便将我伤成这番模样。”
屈洛苦涩笑笑,将桌上的茶杯摆在自己面前。
正好店小二将刚沏的茶摆了上来。
屈洛抓起茶壶,自顾将茶杯倒满。
并将其中一杯递给陆天明。
“烫,冷一冷再喝。”
陆天明想了想,还是将茶杯接了过来。
“尚书大人,咱们之间好像还没有好到能够坐在一起喝茶的程度吧?”
屈洛咧嘴笑了笑:“却也没有必要时时刻刻都是敌人,离做事的时间还早,不要把神经绷得太紧,该放松时就要放松。”
陆天明晃了晃手里的茶杯,不知该如何回答。
任谁就这样面对一个六重天的强大敌人,都不会比陆天明做的更好。
气氛安静了片刻。
屈洛再次说道:“庄玄不在,你是自己来的?”
陆天明知道在一个六重天的强者面前,自己并没有太多诡辩的空间。
于是点了点头:“庄兄对我颇为照顾,他不在,我觉着自己总该做些什么。”
屈洛似乎很赞同陆天明的想法。
浅浅笑道:“如果我是你,也会这么做,不过我会事先考虑,自己能不能令人满意。”
陆天明苦涩一笑:“你们动作太快,我没有太多考虑的时间,何况...”
“何况什么?”屈洛好奇道。
“何况我也不是能够随便任人拿捏的货色。”陆天明补充道。
“呵。”
屈洛忽地笑出声来。
“你的勇气我很佩服,但是你的想法,在我看来很幼稚。”
陆天明蹙眉,静静等待下文。
屈洛挺身,揉了揉胸口,并吐出一口血水。
“六重天终归是六重天,哪怕是重伤的六重天,也不是你能应对的。”
屈洛双眸射出精光,死死盯着陆天明。
陆天明不为所动。
端起茶水抿了一口后,从容道:“可是你现在仍然和颜悦色的跟我在一起喝茶,不是吗?”
屈洛闻言一怔。
片刻后无奈道:“我害怕的是庄玄,并不是你,庄少司马心思缜密,他虽然不在京城,但似乎京城到处都是他的影子。”
陆天明并没有因此感到任何不适。
他起身帮屈洛斟满茶水。
然后平静道:“尚书大人不用攻心,瘸子脸皮厚,影子又如何,能够让尚书大人肆意妄为的时候有所顾忌,目的就达到了。”
听闻此言。
屈洛眼皮子跳了跳。
随即沉默喝茶。
不知过了多久。
屈洛忽地说道:“今夜有人要死,谁都阻止不了。”
“要死的人是不是我?”陆天明笑道。
屈洛摇了摇头:“不知道。”
“这么看来,瘸子我还是有活命的可能?”陆天明正色道。
“看你的本事!”屈洛认真道。
陆天明咧嘴笑了起来:“尚书大人六重天的境界,若是连一个五重天的瘸子都弄不死的话,岂不是贻笑大方?”
屈洛不为所动:“我说过,我害怕的是庄玄,并不是你。”
陆天明浅浅一笑:“连庄玄的影子都怕,不是吗?”
屈洛闻言愣住,随即苦笑道:“你这人挺不要脸的,狐假虎威也不嫌害臊。”
陆天明不甘示弱道:“尚书大人何尝不是如此,如果没有廉大宰相在背后撑腰,你恐怕也没有机会说出这样的话。”
听闻此言。
屈洛不可思议望着陆天明。
仿佛看见了鬼魅一般。
“你当真只有二十来岁?”
“二十有四,该成家了呢!”陆天明微笑道。
屈洛眼皮子微微跳动。
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话不投机半句多,兴许是觉着无法从陆天明这里占到便宜。
屈洛一口将茶饮尽。
随即站了起来。
“多说无益,今夜县太爷的府邸,分胜负,决生死!”
陆天明同样把茶灌入口中。
“尚书大人一石二鸟,当真精明,只是有的鸟儿不吃素只吃肉,恐怕不能如尚书大人所愿了!”
屈洛眯眼瞪着陆天明。
须臾过后转身上了二楼。
“陆天明,勇气不能代表一切,今天晚上,我会让你知道,六重天为何是六重天,六重天为何是北州最强!”
说着,屈洛便消失在了楼梯拐角处。
等到屈洛的身影消失后。
陆天明抬手抹了一把额头,长长吁了一口气。
身上长衫早已被汗水打湿。
与此同时。
黄土县某府邸内。
有一年轻妇人轻声问道。
“老爷,今天你怎的没去衙门?”
站在院内发呆的男人回头望来。
他不答反问。
“夫人,假若哪一天我不得不离开黄土县,你会跟我一起走吗?”
妇人明显没搞明白男人的意思。
她蹙着眉头问道:“老爷为何突然如此说?”
男人沉默。
片刻后惨烈一笑。
“因为我们都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