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收伏了这对父子,不是单单只想着禁烟吧?”
老丈人的话,令姜诚黯然。
听他这话,你我之间的关系……依旧只是联姻对么?如此说来张作相依旧是偏向大帅的:担心自己势力渐渐大了,未来会威胁到东北政局。
挺立在玻璃门内,凝望督军府前院的一片苍茫雪景,姜诚很快收拢起幽远的目光,才是满面笑容地回转过来:“爹,您说的什么,我可有点不明白了。”
张作相此时似乎是有些疲累,正斜靠在前厅的皮沙发上。
在首府养伤养了几个月,似乎还未痊愈。
不过,这位睿智的高层,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凝重。
他在等我的回答?我能怎么答?告诉你,老子将来打算跟张大帅分庭抗争,就像关内的曹锟和吴佩孚一样,也整个洛阳派和保定派?
姜诚垂了垂黑漆漆的眸子,转瞬又笑了起来:“爹,您无非是觉得,飞澜现在翅膀硬了,打算多拉拢势力,将来跟咱帅爷对着干是么?”
“可咱也实话实说,我那……还真没这个心思!”
他这些都是实话。
别说他有没有心跟奉天分庭抗争,就目前的局面,他有这个必要吗?第一次直奉后的吴俊升,早就给了自己最好的示范——
有老狐狸在前面顶着,他在吉林慢慢苟起来,没到针尖麦芒的时候,有什么必要非得自立?他这话刚说完,张作相那本有些逼人的灰暗眼光,立时恢复了些神采,但还是有些狐疑:“当真?”
姜诚故作嗔怪:“我说爹,您女婿脑瓜子得有多大啊,真能承的住这么大一顶反叛的帽子?”
“您也不想想——当初哇,他蔡远宗蔡远明不就是觉得自个儿翅膀硬了,拉着大平庄和旅团打算跟我对着干?”
“这结果是个啥,您又不是不知道!”
这话说着是有点冠冕堂皇,但是于现在的局面还真是恰如其分。
张作相长出一口气:“那你今天这出,是何用意?”
姜诚淡然笑笑:“您想啊,当初我爹是三大爷的老部下——和蔡家的状况根本就不一样。”
“就算这些个烟贩子袭击我,是三大爷直接下的命令,我还真能跟蔡家一般处置?您也瞅着了,他这今日前来如此诚意,最先带头把烟馆什么都关了,我还真能追着打?”
况且,当初冯德麟带着部队跟大帅作乱,老狐狸放了他一马换回绿林派的归心,以及东北长达十几年的安稳发展。
论手腕,谁都不是张大帅的对手,不如照跟便是。
“你这话,是真真儿说到点子上了。”
此时,老丈人已彻底平静下去,扶着沙发扶手缓缓站了起来,“我是真没看错你啊飞澜,咱们吉林始终太太平平的,咱们东北……也太太平平的!”
姜诚起身一路给他送出去,老丈人登上汽车时信任的目光,一直由车窗透出,直到这辆黑色的轿车驶离大门间的回廊。
就在当晚,张作相家里传出些信来,说冯德麟一直赞叹姜诚的政治眼光和手腕,说是比自家小子和汉卿不知高了几个段去。
姜诚知道他这话肯定半真半假,可他心里也透明白,就眼下这少帅也急着带人闯山东去抢功,就是并不精明的一个例证。他对1919年的山东并不感冒——
保家卫国确实是值得称赞的英雄,可想当英雄……仅仅有一腔热血哪儿够?但姜诚还是得对段芝贵做点戏,毕竟这家伙此时夹在多方之中才是最难受的一个。
“呵呵,要总是这么说,让帅府的听到了,还以为我姜诚抱怨多大了。”
手上握着听筒,姜诚斜身靠在办公椅上语气散淡,“这卫队旅入关,与我老叔高文胜换防,可是咱帅爷定下的。”
“对啊,你这话讲的可不咋的?我姜诚就算是一省督军,也只是咱爷家里的嘛……对对对,这话对,这三几天的少帅也就到了,你也管管好下属的嘴,心里就是再不高兴,烂肚里也别往外说……”
安抚完了抱怨满满的段芝贵,姜诚挂上电话摇头一笑:别看这家伙无能迂腐,这审时度势还真有一套——
他想试探出吉林奉省之间的矛盾,好从中搅混水占便宜……可他也不想想,老子真想把着山东,还轮得到你在济南看家护院吗?
现在高文胜和白俄团已经开始与张汉卿换防,肯定会引起京城方面的重视,这下水能不能搅浑,就看你的本事了。
“爷,这几天越发冷了,您喝点热茶吧——”
段心雨的声音打断了姜诚思绪,自那次差点遭遇灭口后,她的态度便转了一百八十度,不仅往海张两个妻子面前跑得很勤,也时常来自己面前献殷勤。
仿佛是看到自己审视的表情,这妮子马上垂下眼睑避开他的目光,“妾身烹的……就是不知合不合您的胃口。”
这会子他还真有点渴了,回身从她手上接过——没想到还热乎乎的,“怎么一股橘子味?啧啧,还有点药味!”
段心雨赶紧补充道:“听心姐说,您最近着凉有些咳嗽,妾身买了些陈皮白芷和金桔调了暖茶——”
姜诚一挑眉:“哟?听你这意思,还懂点药理咯?”
本来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段心雨竟说出番缘故……她生母姓白,娘家是京里的医药世家。
“姓白,医药世家……难不成是百草厅啊?”
姜诚喝了两口润润嗓子,随口开了句玩笑。
“百草厅是什么?”
段心雨一脸迷惑。
姜诚暗笑,你当然没听过了,那是现代拍的一部电视剧,你又不是穿越者——
然而自己这位姨太太后半句补充的,让他一口茶差点呛过去。
“她娘家是同致堂,在京里生意不小的!”
大吃一惊的姜诚呛了茶,急得段心雨赶紧捏着趴着上前拍他后心,“哎呀,您这是怎么了,可慢着些啊……”
姜诚却顾不得呛红的脸,一脸兴奋地回握自家姨太太的手:“你再说一遍,是京城那个同致堂的白家吗!”(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