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宇霆刚下车,便怒气冲冲照着站在廊柱下姜诚大光其火,“你知道不知道,你这闯了多大的祸!”
跟杨宇霆打交道这么多年,姜诚很清楚他这喜欢危言耸听的性子……向来把简单问题复杂化,
但姜诚心里也明白,他这次是真是摊上大事了。
“我知道啊,否则请你小诸葛出马做什么?”
姜诚笑得一脸春风得意,仿佛眼下即将面临的危机和他一点关系都没……甚至还上前亲昵地揽过总参谋长的肩,
“掏心窝子说吧,咱这次是真的犯难了!”
姜诚揽着他走进酒店,偌大的正厅,分明已经过一番认真的布置:
大理石地面擦得锃光瓦亮,四周还布置上了新的陈设……但看似豪华的陈设,却处处透着一股冷肃的戒备,
每个方位都有守备,前厅后院更是站满了全副武装的护卫旅战士——
除了比上次谈判增加了足足一倍的防卫,更是增加了数名荷枪实弹的狙击手。
“你少来,既然敢干,想必已是做好了万全的应对手段吧?”
进门后,杨宇霆与之对坐说道,“现在从你吉林北地哈尔滨,到最南边的四平,连最后的日本驻地都被你撵出去了——”
“日本方面肯定是炸锅了,眼下帅府为承担的外交压力很大,那个永田铁山,已经连续向我们发出数轮质问,”
“在他,不,现下在整个日本陆军部,都把你的作为看做是战争行为了!”
姜诚没说话,反而将懒怠的目光缓缓游移向长条桌左侧下首位的张学成,后者马上愤而怒道:“总参谋长,您这是说啥呢?”
“他妈的小鬼子当着我们的面,把赤芳都杀了,然后打算在此地,把飞澜和我二大爷炸死!”
“咱现在有枪有炮,还有坦克,对小鬼子有什么怕的——”
马占山也是接话道:“铸卿这话说的是!要不是吴小姐当时奋不顾身,对着二爷他们大声示警,黑吉两省的督军此时都得不在了!”
“我说杨总参,您不会觉得咱黑吉两省一个老爷们都没有吧?”
知道这马胡子的性子直来直去,嗓门高且说话是真不会给谁留情面,姜诚刚给他递了个“收敛”的眼色,
坐在右侧下首座的杨宇霆便把身子稍稍向前一倾,抬起手重重在长条桌上敲了几下。
登时整个会场变得一片安静,这些将领暂时收起了气愤的发言,而杨宇霆却一字一顿:“哪有你们想这样简单?”
“日俄战争后,俄国老毛子把中东铁路的支线,也就是哈尔滨经长春到旅顺的那一段‘南满铁路’,移交给日本。”
“也就是说,你现在出兵把这些狗日的撵走是痛快了,但你有没有考虑过……这不是给了日本人全面开战的理由?”
还真是小诸葛,一句话便点透了问题关键:“既然邻葛你心里透明白,也就不用我多说什么了。”
此时姜登选的副官云望小跑进门,在姜诚耳侧低语道:“姜爷,鬼子刚到,跟着姜长官上楼了……”
“吴家也一并跟上了,您是不是?”
姜诚马上摇头笑笑:“先让二爷和超六他们应付着,咱在此地稍先宽坐。”
杨宇霆不解其意,却也在瞬间看穿了姜诚的深意。
微微向着他偏过身子,杨宇霆终究是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说姜飞澜,你这把是玩大了吧?”“你小子不会是打算拿整个东北去赌,日本不敢掀起全面战争吧?”
姜诚挑了挑眉转瞬哈哈大笑:“我说我的杨总参啊,怪不得您在咱奉军之中人缘那么差!”
“这说话总是不给人留面子,谁能喜欢这个啊?”
杨宇霆却急了:“你,你——你还真打算赌!?”
来之前,他便和老狐狸几乎彻夜长谈。
赢了,以后整个中东铁路就是他们的了,海参崴到东北的生命线将全线贯通。
而输了……
杨宇霆只觉头顶一盆冰水是兜头而下,把脑门到后脚跟浇得完全冰凉,死死握着高背椅的扶手一阵阵寒颤:“你,你怎么敢的!?”
“如果鬼子要全面开战,帅爷不仅保不了你姜家,势必还得把你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子交给他们处置——”
“由此来平息他们的怒火!”
姜诚眯了眯眼,笑了。
但这笑透着十足耍流氓的意味,甚至还抬手剔了剔牙:“就我姜飞澜的话,仿佛不太够做这称头吧?”
他那双机敏的深黑瞳仁,不断在对方身上来回瞟。
“妈的,你这混蛋不会是打算连累我的吧?”
哪知杨宇霆刚咬牙切齿地说完这话,对面的马占山却抢话道:“这事,跟姜爷无关!”
“是我马秀芳不满小鬼子伤了我家大小姐,领兵灭了绥芬河的日军营区。”
他这话刚说完,一旁的张学成也是补充道:“除了他还有我——”
紧接着,整个会场的大小将领,一起站出来表态,攻击日军是他们自己的意思,与督军大人无关。
“你们这一个个……居然还挺讲义气!”
见着杨宇霆给气乐了的样子,姜诚除了打心眼里感动,却也沉寂下去。
杨宇霆讲的没错,他是有赌的成份,可是他没疯……
如果没有最少八成以上的胜算,这一局姜诚决计不会如此落子。
然而就在他眼神澄定之时,李石头一阵小跑进了门:“姜爷!”
“您邀的那些个外国友人,也到了!”
姜诚抬头,一脸欣喜地站起身道:“妈的,老子等的人,终于到了!”
“走,弟兄们,跟我见小鬼子去!”
…………
赌一战后的外国列强,到底这一次站在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