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文当然想过,眼底流露出一丝犹豫,可想到父亲临终交代的话,转眼便被坚毅冲散:“职责所在。”
看着初文郁郁寡欢,心神不宁的样子,艾以无力的按压几下太阳穴,蹙的眉拧成了死结,愁绪满怀。
比起什么家族职责,他现在更担心初文会早遭到反叛者的报复。
毫无人性的堕落者,残暴者一定会来找背叛过他们的卧底报仇。
艾以缄口不言,对于初文的回答和想法无话可说,他知道身为男儿,在国家面前,在责任面前,必须抛开儿女情感,注重大局。
“注意安全,他们既然已经活跃到皇都,一定会千方百计来找你。”艾以将手放在初文的肩膀上轻轻拍拍,安抚好友的不安和担忧,“我一定护你周全,与你共进退。”
初文没有回答,更多的感谢无法言说,他很感激艾以这么多年对自己的帮助和保护,笑了笑。
眼下他有个更重要的事去做。
两个人一时间陷入沉默,不好的预想给他们带来巨大的压力。
片刻后,初文站起身,走到红木雕刻的红酒架那里,打开一瓶醇香的红酒,倒在两杯磨砂花纹的高脚杯里,香甜酸涩的酒香勾人胃口,妖艳的红色在灯光下沿着杯壁变得透亮,汇到杯底又红的发黑。
初文将手指咬破,滴了几滴自己的血在其中一杯,晃晃杯中的液体将血液彻底融到酒精里。
末了,他转身走回沙发,即使因为血族的原因,艾以的面貌让他和平常别无二致,但是身为药师的初文还是可以从他的面相中敏锐察觉到他的力竭和虚弱。
“距离上次我喂你血已经有一个月了吧,看你这脸色,这段时间又是没进食。”
初文走到艾以身边,把带血的红酒递到他面前,艾以礼貌接过,两人酒杯象征性轻碰一下,他向初文低语道:“谢谢。”
清脆的玻璃碰撞声在安静宽敞的客厅里清晰脆耳。
初文用指节分明的手指摸搓着杯壁上面凹凸不平的花纹,轻抿一口,问道:“有什么打算?”
艾以咽下口里的红酒,药师特殊的血液带着神奇的力量顺着红酒流进胃里,他几天来的不适和饥饿瞬间缓解了很多。
一股精神有力的气流窜向身体各处,活跃了四肢百骸,补充着流失的能量,美食往往能牵动着神经都放松了下来,他叹口气:“让人先查着。”
“沉住气。”
艾以放回酒杯,盯着艳红的酒精,冷静沉着,道:“我们拭目以待。”
“炸药呢?”
“涉事的人都死了,线索消得很干净,我让实验所里的人解析了这次炸药的成分,硫磺,硝石,干碳这些材料的成分、种类以及用量都和军堡里的分毫不差,再加上,现场有明显刺鼻苦味,应该有军堡的东西。”
这种东西作为早期的一种单质炸药,腐蚀性强,安全性极不稳定,只有皇都军堡有权利保管和使用。
初文随即了然,斟酌道:“但是……”
“军堡近些天的武器申请里没有这项炸药。那是皇城战斗力和防御力最强的地方,偷抢都不实际。”艾以紧接道。
“真是让人头疼。”
“看来,是我们的原因。”初文闭着眼低语,将红酒一饮而尽,眼瞳黯然,轻笑一声,修长手指有规律的敲击剔透的杯壁。他们已经神通广大到这种地步了。
艾以把他的打算说给初文听:“我会让人先找到炸药的源头,军堡那边有西伯,无需担心,之后再找一下以前遗留下来的备案和证据材料,看看从里面能不能找到一些东西,其他的再说吧。”
“只能这样。”最后一抹醇香消失在口中,留下一抹香萦绕在唇齿之间。
初文沉沉吐口气,把空空如也的红酒杯放在面前的茶几上,抬眼看向仍然被时间停滞魔法定格的初令。
他霍然站起身,走向静止似完美雕像的弟弟,艾以也从思绪里出来,抬眼跟随着初文,面露不解之色。
看着眉宇间神似国爵夫人的少年,他心里猜测,这个应该就是初家秘密保护的初令,初文的亲弟弟。
面前的少年和初文是不一样的好看,初文浅眉细眼,额头轩朗,是个温润尔雅的好兄长,好绅士形象。
初令长相偏清冷,透露出一种疏离感,白金色的长发在他身上其实并不像国爵夫人一般显尽温柔,距离感明显,只感觉有股生人勿近的气场。
初文蹲在漂亮少年的身边,由于蹲着的姿势,迫使他必须仰视椅子上的初令,凝视少年安静认真的脸,他暖暖一笑,将手覆在弟弟的脸上,用修长的手指摩挲他光洁无暇的脸颊。
他知道艾以的猜测,向艾以正式介绍着:“我弟弟,初令。”
艾以想起值得令人敬佩的初家三代经历的一切,初文的悲痛他深知,他沉重的说道:“对于你的父母和姐姐……我深感遗憾。”
听艾以提起家人,初文在大脑里重启以为的记忆。
眼前浮现出父亲严厉的脸庞,母亲温柔的注视和阿姐爽朗的笑容。
淡定的眉宇之间,氤氲着回忆美好的欢喜,背影又在瞬间内充满了仿徨无助和迷茫不定之色。
他想笑一笑,缓解内心的悲伤,可是终究难为了他,他只能收回僵硬的唇角,面露悲切,说道:“去走这条路一直是我父亲决定的。与他无关,初令涉世太浅,十岁离开我们,被父亲安置在小镇子里和奶奶一起生活,父亲因公殉职,奶奶因未见父亲最后一面,心急攻心,加上年迈,身体不如从前,也随父亲去了。”
往日悲伤的回忆吞噬他,他低头抚摸初令的手,就像小时候他最后一次牵起弟弟的小手,把他送到离开的马车上一样,他忍住哽咽,继续道:“我们欠他许多,我听父亲和奶奶的遗嘱,终于把初令接到我身边。家里面突然的变故,让我无心无力去应对外界的所有,只有我每日躲在家里,看着他,才会心安。”
“如果只有我一人,我不会寸步难行,但是我有弟弟,他还这么小。”
初文站起身,慢慢转身面对沉默聆听的艾以,看着对方的眼睛,说道:“现在,局势所迫,我身边也不安全。”
他停顿了一下,深吸口气,亮亮的眼睛盯着艾以,有祈求,也有拜托。
初文恳求道:“如果以后我有什么意外,我希望你能看在我们朋友几年的份上,好好护住初令,最起码他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过他想过的人生,想做点什么就做点什么。”
听完好友的讲述,面对初文诚恳的委托,艾以自然不会拒绝。
他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向热切望着他的初文,款款而行的步伐沉稳坚定。
艾以站定在初文面前,右手握拳,放在左心房处,用真挚的眼神对上面前的挚友期待的视线。
他语气铿锵有力,掷地有声,郑重的说道:“以血族的血统和契约精神,月光之下,神灵见证,在这里对你承诺,用宣誓证明我的决心,我定尽一切的力量守护他,如有违背,我愿受十字穿心。”
血族最重契约精神,艾以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的传入他的耳朵,带着无形的重量和力量敲击初文动荡不安的心。
无法言说的感情在两个人之间流转,初文颤抖着薄唇:“谢谢你。”
二人君子之交,颇有默契,艾以莞尔笑道:“我们之间不言谢,但是我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等所有事情结束后,你就和你弟弟好好生活,我相信,这也是你家人们希望的。”
“会的,一定。”想到梦寐以求的未来,初文深沉的眸底隐约流转出云淡风轻的适意。
艾以将目光落在陌生的少年身上,少年面色淡漠,但周身不凡的冷贵之气像光似的镀在他的身上。
“你不养血仆,这么多年来一直用我的几滴血支撑,以后万一有什么意外,我不在身边,初令体内的药师血也能帮到你。”
这就算你保护他的一点点答谢。
“再说吧。”艾以对于这件事并不关心,自身的血族血统给了他不老的容颜,他人无法轻易撼动的力量,快速的自愈能力,永恒贯彻了他的生命,未来对于他来说,是没有尽头的路。
他虽然不屑自己这般残忍血腥的寄生性进食,但天性终究难抗。
忙碌了一天的琐事,艾以朗星般的眼睛酸涩疼痛,他用力的眨眨眼睛。
初文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伸手绕过他宽阔的后背,按按艾以的肩膀,贴心说道:“累了就回去休息吧,血族再厉害,也会经不住。”
“嗯。”艾以困倦的点点头,他的确很累很累,“我先回去了,那边有进展了,我再来找你商议。”
初文点头:“回去吧。”
艾以告别好友,优雅地转身,挥手在空中重新划出那条来时的黑缝。
他走进去,黑色的烟雾吞没了他挺拔的背影和修长性感的身子,宽大的披风随着主人转身的动作在空中划过流畅的弧线,瞬移的魔法能量挤进那个未知的空间,随着裂缝的缩小,艾以也消失在了初文的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