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所药圃
现在正值初夏,中午的时候,所有人都去享用午餐和午休,只留下部分值班的人在药圃里。
药圃很安静,方正的雪莲实验大田在药圃的最左侧,因为生长环境特殊,单独围起了一间实验房。
初令穿着专业的实验服在里面不断穿梭,眼神在里面不断搜寻。
他单膝蹲在一小块因为害虫侵害而萎靡不振的残破雪莲面前,伸手摆弄。
只有进入为雪莲专门设置的实验房间内,才能感受到反季的酷寒。
专心致志的他突然听见身后有什么动静,偏头看去,原先关好的实验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
一只白净的羊羔闯了进来,正闷头在距离门口最近的一块实验田里。
长势良好的雪莲短时间内大受摧残,毛茸茸的脑袋耸动着,用力撕下大片的叶子和花朵,同样抬眼看着不远处的初令,嘴里不停歇的咀嚼着。
珍贵的药材被这么糟蹋,初令站起身,朝羊羔走去,伸手拍了拍它的脑袋,警告道:“小白,不能吃。”
他抱起羊羔,从半掩的门里出来,关好门。
放下它之后,又低头仔细看了看,才发现不是他养的小白。
这是一张眼生的羔羊,毫无疑问,是新来的,而能送它来的,只有一个人。
一片阴影笼罩在他头顶,在初令抬眼之际,高大的身影蹲了下来,和他平视。
拜一一如既往用愉悦轻松的声音和他打招呼:“中午好,药师长。”
初令静静看着拜一那双幽蓝含笑的眼睛,似夏日里清冷的冰块,他浅色瞳仁没有一丝情绪,淡淡道:“你的羊,把我的雪莲吃了。”
他把抓到的羊羔塞到拜一怀里,站起身往远处供实验员记录数据的桌子走去。
葱白的手指向后摸索到拉链,顺利拉下来,小心的把厚重的实验服脱下。
“现在是你的了。”拜一把羊羔放在地上,迈开腿向初令走去,“这么长时间没见,想我吗?”
初令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确定他不是来找自己疗伤的,也无心去搭理他的调侃。
一年前,拜一顺利完成了民间宗教的整治工作,回到皇都的第一天,便是来找初令疗伤。
往后的日子里,每隔一段时间,拜一都会带着一些东西来见初令,要么是伤口,要么是羊羔兔子小鹿。
而距离他们上一次见面,只过了四天。
“没有。”
“嘿,没良心。”
烈日炎炎似火烧,想要烤化世间所有东西,直直射照在他的侧脸上,滚烫的热浪不断袭来。
药圃周边种着高大的植被,蔓延到玻璃大棚上,勉强为他挡去了部分炎热。
没有了不透气的实验服,真丝布料的休闲衬衫宽松凉爽,七分衬衫袖的真丝衬衫下包裹的手握着笔在纸上写满数据,初令认真的进行手里的工作忽视旁边的人。
拜一散漫的翘腿坐在桌子上,看初令一笔一划的写字。
清隽俊美的五官增添了几分认真,稍稍淡化了冷漠的神色,清冷劲里没有了以前的清纯,加上身材身高的优势,气场更比以前。
他悠哉的等着初令做完工作,没有打扰,他垂眼看了几眼纸上的字,眼神流露出几分赞许,抬眼又看看没有表情的人。
长得好看,字写的也好看。
“你来做什么?”初令突然出声,询问他的来意。
嘶,声音也好听。
“没什么,想见你,就来了。”拜一就坐在桌子上的动作,双手撑着桌面,倾身向前迎上初令的视线,“我还给你带来了礼物。”
他指的是那只羊。
“你已经送了我两只羊羔,两只小鹿和四只兔子,狼的食谱你快送完了吧?羚羊呢?”
拜一笑了,他攫住初令的下颌,让人靠近自己,语气轻松道:“那是保护动物,不能抓。”
初令轻轻偏头,从他的手里挣脱出来,合上手里的工作薄准备离开。
拜一望着空荡荡的手心,眯眼打量少年离开的硕长背影,目光像拉丝一样在他身上流转,高挑的身后浅金长发微微摆动,勾的他心里一阵情动。
他显然不打算放过他,初令转身时,拜一跳下桌子,上去拉住来不及躲闪的初令,按住他的肩膀,用上一点点的异能,如愿把初令面朝上压制在了桌子上。
一股强大的力量从身后传来,初令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
回神之后,才感知到自己上身已经躺在了刚刚写字的桌面上,而罪魁祸首先预料到了所有,膝盖使劲,把初令所有力量的源泉给制止住。
“你干什么?”
漂亮的眸子一震,瞬间眯起,眸底掠过一抹冰寒,这种被压迫的挑衅姿势让初令真的怒了,他握紧拳头,试着动弹,才发现全身力气被异能压的死死的:“放开。”
“说实在的,初令,要不要和我试试,嗯?”
拜一刻意压低声线,狼人的力气很大,加上异能,拜一用了八成的气力,美人的力气不小,他不敢懈怠。
现在处于上风的他可以无忧无虑的无视身下人的怒意,衬衫很宽松,白色真丝的布料滑滑的,穿在初令身上,依旧可以看出身材撑出来的形状。
配上白皙紧致的皮肤,俊美矜贵的脸,冰冷且不屈服的眼神,充满了美丽与力量的融合。
触感真实,和想象中精瘦,羸弱的手感很不一样。
萦绕在周围的栀子花香清新脱俗,手心里的人不像外表看起来瘦弱,甚至比他更加强壮。
“游泳的身材真好,全是腱子肉。”
他边摸边给初令洗脑,暧昧的语气顺着狭长性感的眼睛传递给初令不一样的意思:“给你普及一下狼的生理知识,想不想ty一把?给你不一样的感觉。”
拜一抬起一只手慢悠悠的松开自己脖子上的两粒扣子,张狂的露出异常明显的锁骨,随后弯下腰,单手撑在初令耳旁,曲臂贴在初令的耳朵说着情话。
初令一听便知道是他在无数女伴小姐身上练出来的。
“不想,放开。”初令无法忽视腰上施加的重量,冷声警告他。
“我都惦记你这么长时间了,给一口不行?”
初令的一再拒绝让拜一感到不高兴,散发出来的异能,失控性的加重了不少。
不减反加的重力让初令蹙眉,好看的眉眼夹杂怒意,他不理会,没心情和拜一闲扯,郑重道:“最后一遍,放开。”
“我不,有本事你……”
得意的挑衅还没有说完,环绕在初令身身边的蓝色异能被瞬间瓦解分散。
异能在药灵的强大吞噬下,消失不见。
他知道异能攻击对药师没用,但属实没想到,初令的药灵可以化解掉他的异能。
身下人爆发力气,瞬间扭转局势,拜一敏锐察觉,还想夺回主动权,可是初令有了防备,并不给他机会,一番争斗之后,两个人瞬间倒换了位置。
“你!”
拜一看明白现在的局势,有些气急败坏,天性不服输的他继续和初令对峙,调动身体肌肉抗争:“你力气怎么这么大?”
像铁牢一样的桎梏无法撼动分毫,拜一刚开始怕伤到他,现在分了神,异能失效,让初令钻了空子,他全力挣扎,吃力不少。
初令清冷的眼神里充满淡漠,波澜不惊,他靠近拜一耳边,任由柔软的发丝垂在拜一的脸颊,低声说了一句。
“你要是yuanyi zai xiamian,可以让你尝尝。”
说完之后,也不在乎回答,初令瞬间松了所有施加的力气,起身放开他,给拜一自由。
他迅速整理刚才争斗时混乱的衣着,眯眼盯着拜一,时刻防备着拜一重新扑上来。
这句恶劣的玩笑话剥夺了拜一的全部力气,让他目瞪口呆,全身血液倒流至上让大脑刷的一下空白。
“……什么?”
他呆呆看着初令,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仿佛看见了洪水猛兽,听见了不得了的话,从初令嘴里出来,确实不得了,给他的冲击力极大。
拜一愣神了很久,喘着粗气,心有余辜的坐起身,后怕的摸了摸额头和脖颈。
良久,他收回震惊,找回神智,平复下胸腔滚烫的气息,抬眼问道:“谁……谁教你这些的?”
没有人回答,眼前已经没了初令的身影。
另一边
安德意味深长的笑着,认为随口的玩笑话没什么。
艾以明白,垂首继续手里的动作,没有接他的话,修长的手指掠过一张张整理好的文件,从最里面抽出来一张平整无折痕,但是已经被打开的信封。
“父亲寄来的信。”艾以朝安德扬了扬手里的纸张,示意他过来看。
“嘁。”安德唇边的贼笑立刻消失不见,扬起的弧度慢慢变平。
静默之后,他不在意的哼哼,收回来往艾以身边去的步伐,转身坐到了房间的沙发上,背对着艾以。
安德倾身拿过玻璃杯,自顾自的倒了两杯酒,黑脸问道:“信里说什么了?”
抽屉关上,脚步声在身后响起,艾以一边展开信件,一边朝安德走来,哗啦哗啦的信纸声很响,让人无法忽视。
“父亲说,让你回去之后,先去他那里。”
他把展开的信纸摊开在桌子上,安德心不在焉的喝了一口酒,拿着杯子胡乱晃着,让透亮的液体折射出金黄色的光。
赤红双瞳往桌子上瞥了一眼,粗略阅读了一下,确实找到几句要他回家族的关键词。
“这是家信?”安德感到一丝愤怒,一页的信纸,父亲言简意赅,交代事情,只写下了半页字,没有任何温情,甚至连冷暖饥饱问候都没有。
他的字就像他那个人一样,没有温度:“这不就是任务单吗?”
他丝毫不掩饰厌恶,深邃的黑眸怒浪翻滚,在完全读完之后,脸色大变,心里的弦绷紧,语气出奇的冷:“不回。”
安德仰头灌下酒杯里全部的液体,直接向艾以传达出自己的意思。
“不重要,都过去了。”
“不回,我……”
“回去。”艾以打断他的话,“安德,莱黛夫人的忌日到了,在她最喜欢盛夏,回去看看她吧,你的母亲,一定很想你。”
提到幼时经常抱他在怀里讲故事的母亲,安德倔强不屈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犹豫,反驳的话又吞了回去。
回忆里洋溢着幸福,母亲的样貌永远停留在大脑里,他的眼睛酸涩,他不是不想回到充满母亲回忆的古堡,目光所及的地方,只会带给他撕心裂肺的痛。
“听父亲的话,回去看看你的母亲,哪怕,你不见父亲。”
他不愿意原谅父亲,艾以自然不会逼他,他给安德时间思考。
过了一会儿,只见对面挣扎过后的人深吸口气,点点头,算是默认同意了。
安德看着在旁边默默喝酒的人,想起来刚才信里看见的内容,压下心里涌起的酸楚,问道:“哥哥也会听父亲的话,年底和里莎小姐结婚吗?”
板上钉钉的事情,艾以没有否认,点头道:“没有意外的话,可能会。”
“可是你们连话都没说过,两个月订婚,六个月结婚,父亲这么着急做什么?”
里莎小姐是皇都女爵,艾以只在国宴上见过几次,确实没有说过话,甚至完全不认识,要和一个陌生人结婚,无疑是拿婚姻做家族利益的牺牲品。
想到这个,艾以顿感一股来自家族联姻的无形控制和束缚,他放下手里的酒杯,捏捏鼻根:“按父亲的意思,我也到了结婚的年龄。”
“家族现在很强大,并不需要靠联姻来得到什么,父亲管的太多了。”安德皱眉,对父亲的行为表示不理解,“我们明明有能力选择喜欢的人。”
伽加家族未来的直系继承人只有他和安德,倘若真的需要第七家族为家族虎上添翼,他们兄弟二人一定会有一个人对联姻妥协,这是父亲对他们最大的宽容,并且无法忤逆。
艾以知道安德心里有人,听安德之前的讲述,两个人是互通心意,他作为哥哥自然选择支持。
既然这样,毫无疑问的,他就是那个妥协的人。
血族生命太长了,长不见尾的路上有相爱的人陪伴一生,会幸福的多,而受家族安排的家族继承人没有这个待遇。
这对艾以来说是奢望,他也不求,这份悲凉一个人承担总好过两个人难受,艾以摇摇头:“情情爱爱在家族责任面前算不了什么。”
对于这个结果,他们心照不宣,道德绑架哥哥的感觉糟糕透了。
安德张嘴想要说什么,可是一想到皇都等他的人,他便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很自私,没有那么伟大,他已经向等他的爱人立下了承诺,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艾以作为兄长被家族这张蜘蛛网越缠越紧,逐渐失去人生自由。
没有任何办法,家族给了他们地位,荣耀,权利,这些都是为了培育他们成为更好的继承人,时间到了,无形的投资也要见到回报了。
“对不起,哥哥,我无法为你分担什么。”安德垂眼说道,没有直视艾以的视线,表达内心的惭愧和歉意。
看安德像耷拉着耳朵的大灰狼一般,艾以轻笑,纵使肩上有不少担子和压力,他也把语气放的更轻松,想要减少安德的愧疚:“安德,你还小,去好好享受你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