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令有没有收敛,艾以清楚,他闭眼叹气,没有搭理对方。
好在领子可以完全挡住不该露的。
整理完之后,艾以拍了一下初令正隔着布料缓慢抚摸他一块块腹肌的手,示意他放开,避免穿好的衣服再被他弄乱。
动一下全身酸,艾以心里泛起了苦涩,突然想,有个年轻的情人,真的很辛苦。
初令没有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只是一言不发的捣乱,手臂缠着艾以。
艾以不让他跟,连他在马车里等,艾以都不愿意。
脖子上黑色的半高领贴在艾以的皮肤上,显得他不像常人的肤色更加惨白。
初令屈起修长干净的食指,勾了勾艾以贴颈的领子,隐约看见下面的红痕,再松手又被遮挡住了。
看见初令脸上的失望,艾以试着猜测道:“你是不是,不想我去?”
“……”
对方没有回答,艾以却心下了然,感情这孩子在这等他。
既然想法被看穿,初令索性就不再掩饰。
眼看初令渐渐收不住动作,艾以不得已苦笑,连忙转身,他一只手轻轻拍拍初令的腰,另一条手臂勾上初令的脖子。
他声线沙哑低醇,笑道:“回来再闹我行不行?我快去快回,说不定,还能回来和你一起吃个晚饭,听个曲儿。”
“……好吧。”初令把握好分寸,听话的放开了他。
艾以淡淡一笑,总觉得初令有哪点不一样,可是又说不上来。
他只是觉得今晚的初令,很好看,神色异常的好,唇红齿白。
“我走了。”
初令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叮嘱道:“路上小心。”
目送艾以的离开,初令浅色瞳仁暗下,他面无表情的擦了擦嘴上的口膏,算是给口袋里发现的那根口红一个答案。
艾以坐上马车,并没有先去赴约,马车兜兜转转,最后停到了一栋私宅。
安德今天没有进宫谒见大皇,大皇盛怒,而艾以早有准备,替弟弟想好了措辞,好在大皇念在安德顺利拿下离天岛的功绩,没有追究。
厚厚的窗帘拉上,一点点的光亮都溜不进来,整个房间里弥漫一股酒气,很颓靡,很刺鼻,艾以找不到任何灯源,只能踢开一个个空瓶子,避开家具,借着一点点轮廓,缓慢的摸索往前走。
最后,在床边的地毯上,他发现了喝晕过去的安德,周身笼罩的一层颓废哀痛的气息,和昨晚比,判若两人。
艾以没有说什么,没有拿出来兄长的架子对这样失控的安德进行说教。
他把安德扶上床,摸到弟弟的脸上有一点点的湿润,艾以蹙眉看向指腹,看不清楚颜色,似乎是泪,可是颜色很深,又像是血。
打开床边光线柔和的小灯,在看清楚具体是什么的时候,艾以看向安德的眼神里带有一抹复杂和心疼。
血族悲伤到极点之后,就会流出血泪,安德在莱黛夫人去世的时候,也没有这样的反应。
整个房间都弥漫一股绝望的悲伤,艾以看了看四周,房间里早就看不出来原来的样子,是怎样的爆发力和失控才能把一个房间砸的面目全非。
艾以静静陪了安德一会儿,听他梦中呢喃初文的名字,悲恸凄惨,一声声都充斥了滴血的思念。
弟弟对初文过世的反应超出了艾以的想象,他还不知道二人已经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身边的人接连痛苦不堪,艾以心里发苦发酸,郁闷的揉了揉鼻根,不知道怎么办。
周围只有安德不宁的呼吸声,艾以陷入反思,回想过去,他常年忙于军务,对安德的关注大不如前,很少注意他的私生活,因而没有及时发现安德的感情问题。
现在,安德的精神状态很差,他却找不到能安慰他的办法。
这是他作为兄长,最无力的地方,也是最失职的地方。
眼看时间差不多,艾以叫来佣人清理一下房间,又找来药师替安德包扎手上的伤口,随后叮嘱几句,就离开了房间。
从安德那里出来之后,艾以收回繁杂无条的思绪,抬眼看了看阴下去的天空,百感交集。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夏日的天气变幻莫测,中午的燥热在下午转为了压抑的闷热,这会儿,阵阵狂风袭来,大滴大滴的雨点砸下来,为之后的倾盆大雨做准备。
里莎婀娜多姿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很快剥夺了所有人的目光,她大方的落坐在艾以的对面,笑道:“抱歉,我来晚了。”
“没事,我也是刚到。”艾以轻笑,点点头,外面的天气并不好,他为自己在这样一个糟糕的天气约见里莎感到歉意。
里莎美背笔直,形态绝佳,慢悠悠的端起面前温热的咖啡,优雅的抿了一口,她多情妩媚的视线在艾以身上来回徘徊,很快就注意到了艾以的不一样。
她垂下眼帘,收好心中的不适和不甘,如葱纤细的手指敲了敲手背,苍白的皮肤和鲜红的指甲衬托鲜明,直白问道:“你身边有人了?”
艾以异瞳掀起了一点波澜,转瞬即逝,很快恢复如常,里莎看艾以这一细微的眼神变化,便明白了。
她心里很可惜没有抓住艾以的心,艾以之前的暗示她都明白,心如明镜,作为女人,她的第六感很强,又心思细腻,对待有好感的艾以,一举一动,她游刃有余,摸得很透彻。
从两大家族商量联姻以来,艾以始终保持沉默,从未亲口答应过,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刻,都只是在顺从血族长老的意思和家族的安排,理性的可怕,没有夹杂个人情感。
之前的里莎看出艾以有心事,猜想艾以或许心里有人。
塞在艾以口袋里的口红是个试探,没想到的是,竟然得到了对方的“回礼”,不一样的色号,比她的要淡些。
艾以先是向里莎表达了歉意,并承诺会给两大家族一个交代,提出来补偿,表达清楚所有意思后,他把选择的权利交到了里莎手里,把所有错误归结于艾以自身。
里莎明白艾以给她的尊重和体面,处事有心,态度诚恳,这完全让里莎说不出来他哪点做的不妥和不对。
这种人格魅力幻想用在二人之间的感情上,里莎想,她一定会很迷恋这个可靠的丈夫。
“看来,我和皇将大人,是无缘了。”里莎保持高扬的下颌,微微叹口气,露出一丝真实的惋惜。
“非常抱歉,里莎小姐,如果您愿意,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不用道歉,我没有损失什么,只是很可惜失去了能做您夫人的机会。”里莎直视艾以的眼睛,赤红美眸如常,仿佛任何事情都不能在她这里激起波澜。
临走之前,艾以撑伞,绅士的把她送到了马车上,一点的雨水都没有溅射在裙摆上。
里莎最后看了艾以一眼,饱含各种情愫,她没有办法拥有这么好的人,只希望未来再见到艾以的时候,他和他的爱人会很幸福。
北殿
“小少爷,您进去等吧。”秦德垂首劝道,他站在初令身边,和他一起看外面的狂风大雨。
虽然在大厅门口的头顶上,有汉白玉材质的石柱撑起来的圆拱顶可以挡雨,可是风还是会把一部分雨水吹进来。
初令摇摇头,隔过脚下的百层台阶,掠过大花园,他遥望北殿的大门,沉默不语。
天彻底黑了,雨天又让看不清的远处浓黑了几分。
他一动不动,盼望雨幕里可以早早出现那个身影,心被一道力量攒紧,他就像一个孩子,在紧张的等待一份至关重要的分数。
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气温骤降,夏日单薄的衣服经不起这低温的考验,冷风和吹进来的细雨往脸上狠打。
初令并不在乎,仿佛没有感觉,他全神贯注,聚精会神,努力看清楚在雨中模糊不清的轮廓,他会迎来一个什么样的结果,他想都不敢想。
等了很久,久到秦德觉得自己的手已经在冰冷的寒风中冻麻了,北殿的大门这才缓缓打开,熟悉的马车逐渐出现在众人面前。
“艾以大人回来了。”
马车的哒哒声敲打初令的心房,他清冷的浅色眸子里终于有了一抹光亮,周身冰冷的温度都暖了起来。
进了北殿的大门,走过前院花园里人造河上的拱桥,即将来到主殿大厅门口的台阶。
周围的一切都在黑暗之下,只有大厅门前和身后敞开的大门里透出的灯晕无比清晰,无比温暖。
艾以早就看见了在门口等待的众人,暖暖的灯光打在初令的身上,他披着暖光站在前面,看不清神色,身后是秦德和女佣。
这种感觉就像一个人在黑暗里走了久了,前方乍然出现了一处温暖的亮意,豁然开朗,让人移不开眼,只想往温暖所在的地方奔去。
马车停在台阶的最下面,车门打开的一瞬间,艾以的一点身影出现在初令视线里。
初令再也忍不住,整个人活了过来,他像音乐盒里僵硬的木偶被人转动了发条,有了运转的动力。
秦德还没有反应过来,初令已经离开遮雨的圆拱顶,不顾冰凉刺骨的雨水,从高处的台阶往艾以的方向跑去。
“小少爷,雨伞,雨伞啊!”秦德连忙从女佣手里接过雨伞,撑开准备赶上初令。
艾以还未完全下车,就听见了秦德焦急的呼喊,他抬首看去,初令正淋着雨往他这边来。
艾以心里一惊,他动作迅速,接过车夫递过来的伞想去接住初令。
刚上一个台阶,艾以整个人被初令箍住腰,猛的抱了起来,他脸色大变,快速的稳住身形,同时把伞撑在二人的头顶。
“胡闹什么?乖乖在那里等我就好。”艾以皱眉,有些慌乱的抬手去擦初令湿润的脸颊。
初令的头发被淋湿了,雨水汇成一条条的水流从初令脸上流淌下来,湿润的头发贴在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有些狼狈。
初令没说什么,淡漠的脸上泛起柔情,他偏头亲了亲艾以的掌心,笑道:“欢迎回来。”
艾以垂首见他这幅开心雀跃的样子,不忍再说。
“放我下来,不重吗?”艾以问道,他发现初令经常用这个姿势抱他。
这种情况下,艾以比初令高半身,加上初令的个子很高,他距离地面太高,只能一只手撑住初令一侧的肩膀,减轻对初令的压力负担,同时俯身趴伏在初令的肩背上,寻找安全感。
“轻。”初令回他,有力的手臂扶住艾以的后腰,单手支撑起艾以的全部重量,轻松的抱起他,直走到大厅门口,才不得不把人放下。
跟在一旁的秦德收好雨伞,朝艾以恭敬道:“艾以大人,欢迎回来,小少爷等您很长时间了。”
艾以拿过女佣递过来的毛巾,先给初令擦干头发。
听见秦德这么说,艾以蹙眉啧了一声,语气带有一点愤怒和责备:“你这是在报复我吗?”
不等初令说话,艾以转眼看向秦德,吩咐道:“先不吃饭了,带他去温池里泡一下。”
“好的,大人,我去准备。”
初令害怕艾以生气,默不作声的搂着他,贴紧,全然不顾身上的雨水会不会把艾以干燥的衣服弄湿。
听见周围有的女佣在不好意思的笑,暧昧的笑声传入艾以的耳朵,艾以无奈,费力推开比粘糕还黏的人:“你身上有水,别把我身上弄湿了。”
初令纹丝不动,贴着艾以的耳朵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道:“我冷。”
闻言,无异于火上浇油,艾以突然想起,两年前他离开皇都的时候,初令那段时间连续发烧五天。
艾以沉声道:“冷就离我远点,我身上凉。”
血族的体温要比正常人低很多,夏日热的时候,贴上艾以,比较舒服。
秦德下来,告诉艾以准备好了,而这时候的艾以,身上也因为初令的胡闹,被初令身上的雨水溅湿了大半。
初令拉住艾以,一起坐在了温热的水池里,热气腾腾的水蒸气包围他们,很快驱散了雨水带给他们的凉意。
在水里,初令从后面抱住艾以的腰,让艾以背靠在他怀里。
艾以连续一天一夜没有睡,心里有事又消耗精力,在这种爱人相伴,全身陷入温暖的情况下,他有点昏昏欲睡。
为了提神,艾以单手拿起秦德在一旁准备好让他们暖身的酒,晃了晃一饮而尽。
初令看艾以靠在他怀里懒散眯眼的模样,心里暖暖的。
艾以湿漉漉的黑发抓到后面,留下几缕细碎的发丝,水漫过他饱满紧实的胸膛,熏洗一会儿,让他惨白的皮肤上有了一点点淡淡的红,连带脖子上的痕迹,颜色更深了一点。
“再给我倒一杯。”
艾以彻底闭上了眼睛,他头向后仰,靠在初令的胸前,他的手上还拿着空杯,五指摊开,牢牢抓住酒杯四方宽口的边缘,递给了初令。
初令接过酒杯放下,垂首轻声道:“睡吧。”
艾以轻轻摇摇头,他想要提神。
过了一会儿,艾以语气担心的问道:“还冷吗?”
“不冷。”初令搂紧他,长长的白金发丝漂浮在水面上,缠贴上艾以的皮肤,“药师家族的人不会生病。”
这句话让差点昏睡过去的艾以完全清醒,他倏然睁开眼,再次想起来两年前初令发烧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