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昏暗,阳光挤不进来,仔细听一听,可以隐约听见细微的海浪声。一排排透亮的窗户完美的镶嵌在坚硬的石壁中,整个屋体很自然的在山壁悬崖里过渡贯穿,周围郁郁葱葱的树木爬藤把它藏的很隐蔽。
察觉有人进来,往他这边靠近,初令依旧一动不动。今天是他和艾以被克卜勒他们带来这的第几天?他不知道。
周围爬满了灰花血藤,粗壮的枝条密密麻麻缠绕在他身上,散发淡淡的,诡异的光。
特力巴伦在他面前蹲下,上下打量他,半晌,他似乎发现了什么,轻轻叹口气,道:“果然,你身上有他的血契。”
封闭的空间里很安静,死一般的寂静,束缚长发的发扣不知道掉在了哪里,初令的白金发丝柔顺垂下,挡住了他的神色。
初令没有任何反应,无论是这些天克卜勒在他身上进行的那些实验,还是这些从后背刺入他血管的无数灰花血藤,都在每时每刻损耗他的心血和精力。
血族的血契会在双方身上留下结印,结印的位置可以在身体的任何地方,人看不见,血族可以。
特力巴伦抓起初令的手腕,视线停留在初令右手的无名指上,一圈暗红色的花纹像一枚戒指套在初令的指腹上。
感受到特力巴伦的动作,初令空洞无神的眼眸微微一动,灰白干裂的唇慢慢蠕动,冷道:“滚开。”
他耷拉着脑袋,无法动弹,没有力气,似雪的脸色显出几分苍白,后背的灰花血藤因为他的一点动作就会慢慢收紧,更深的刺入他的身体,吸取他的生命。
特力巴伦置若罔闻,他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握住了一把短刀。
知道他想干什么,初令本能的想挣脱开,力气不足,特力巴伦也无心和他较劲,解释道:“因为这血契,你的痛苦他会感受到,会替你分担一半。”
话落,初令呼吸微微一窒,他原先空洞,没有焦距的眼眸中浮现一瞬痛苦和愧疚,随后顿住了所有动作,放松下来,看样子是妥协了。
他好心减轻对初令的折磨,特力巴伦很干脆,完事之后,他收起短刀,站起身俯视他,没再说什么。
出了房间后,特力巴伦拿着一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去看艾以,岛上气候特殊,普通的花是存活不了多久的,一束红玫瑰得之不易。
对于特力巴伦而言,他更喜欢那白玫瑰,生长在海水的泡沫中,永世不会凋零的美艳和纯洁。
可惜,艾以不是,刚开始,艾以对他送的白玫瑰表现的很厌恶,可他总有办法让艾以接受。
用药师血染红的白玫瑰打散了艾以所有的不甘,折断了他的所有锋芒。
当他把红艳艳的玫瑰放在艾以腿上时,艾以维持原状一动不动,他依旧靠在那闭目养神,似乎特力巴伦并不存在。
“我听他说,你喜欢红玫瑰。”特力巴伦很懂得怎么吸引艾以的注意力,他的弱点太明显,“我给你带来了。”
果然,艾以眉眼一动,他缓缓将视线移到腿上的红玫瑰上,依然面无表情。
他们沉默半晌,特力巴伦以为他还会像以前一般不予理睬,却听见艾以冷声说道:“没有意义。”
他随手将这一束玫瑰丢在地上,柔软的地毯接住它们,没有一点声音,艾以继续道:“我曾收到过很多玫瑰,每一朵,都比这些强百倍。”
特力巴伦没有回答,他静静凝视艾以的侧颜,毫无保留的表达他的心意。
对面的人不再搭理他,恢复到之前冷酷无情的模样,特力巴伦无奈轻叹,只是弯腰重新将地上的玫瑰一朵朵捡起来,转身把它们插放在花瓶里。
艾以不该爱上任何人,特力巴伦深吸一口气,见证了艾以对初令的感情,嫉妒引起了他心中的熊熊烈火,刺痛了他的灵魂,他一再失控,内心煎熬,怒火中夹杂了一丝苦楚无法言表。
逼迫自己平静下来之后,他又觉得痛苦和悲伤,这种感情不知不觉,慢慢的变成了绝望,无法释怀,纵使努力去放弃,可一想到远离艾以,就像坠入地狱深渊,黯然挣扎,难以解脱。
若是艾以永远都是这般绝情残忍的模样,他想他不会这般想杀了初令。
这些天,艾以被他关在这里,他们并没有过多的交流,抛开现在的处境不说,他内心深感惭愧和心虚。
大多数的时间里,他就像现在一样,坐在不远处,安静看着休息无言的艾以。艾以很冷静,没有一丝慌乱和狼狈,坦然接受发生的一切,除了在克卜勒实验室的初令,没有什么可以影响到他。
窗外传来海浪拍打礁石和沙滩的声音,它在肆无忌惮的展现它的力大无穷。
可艾以所见之处只有大片大片的绿,斑驳的光透过高大的树冠像碎银一般落在土地上,这里位于海岛密林之中,借着海岸植被的遮掩,隐匿在神奇魅惑的绿色旋涡里,并不容易被发现。
在艾以过往的生命里,皇城和国民一直是他的全部牵挂,特力巴伦都知道,他突然道:“皇都现在没了你挑大梁,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皇城发生了什么事情,艾以也清楚,他心神恍惚,垂着眼睛,不自觉的沉重一叹,对皇城的情况很是忧虑。
“你有时间烦我,不如赶紧去规划一下你们的逃跑路线。”艾以按下心中的混乱,随口打发他。
特力巴伦愣神片刻,在反应什么意思之后,他眸光闪烁,粲然一笑:“看来,他们准备行动了。”
不等艾以确认,特力巴伦已然笃定,他隐忍心动,轻轻一推鼻梁上的眼镜,苍白的手背可以看清血管的颜色。
“谢谢你提醒我。”
“……”艾以重新背过身,也没心情去解释。
“唉,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讨厌我的?”
特力巴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些不好的回忆一并涌来,艾以瞳色瞬间冷了下去,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对待特力巴伦他一点耐心都没有,不想交流,不想接触,懒得回答他的任何问题。
“……”
说出去的话就像石沉大海,艾以整个人如同冻结千年的冰面,无比坚硬,敲打不碎。
见对方这么沉默且坚定,特力巴伦无奈叹气,脑子里努力想着让艾以开心的办法,静默一会儿,他双眼一闭,挣扎着做了一个决定。
特力巴伦小心翼翼的挪坐到艾以身边,询问道:“你想见他吗?”
闻声,艾以眉眼一松,稍有犹豫,他转眼看他,云淡风轻的面上浮现出一抹警惕之色。
“你现在没有异能。”特力巴伦向他解释道,为了讨艾以一丝欢喜,他也愿意去扮演那个人,“我的迷幻异能满足你这个心愿。”
红瞳里红波汇集,双目对视一秒,艾以再眨眼,面前的人变成了初令的模样。
艾以呼吸一窒,红瞳微震,一瞬没了反应,刚刚的警惕和冷硬荡然无存,他短暂失神,深情的望着“他”,眼里只有“他”。
思念,担心混杂各种情绪一股气塞进脑子,压的他呼吸困难,头痛欲裂。
五指关节缓缓收紧,指尖因为压力泛白,艾以努力控制自己,眼尾渐渐发红,仔细回想,他已经和初令分开了很长时间。
他想,如果面前的人真的是初令,他现在已经动手把人抱在了怀里。
见艾以凝视不移的模样,特力巴伦苦涩一笑,他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宽慰自己,最起码有亲近艾以的机会。
可惜的是,艾以仅仅沉沦了几秒便回过了神,他眷恋初令的模样,可他也知道,都是假的。
艾以果断挥开特力巴伦需要靠近的手,眸光沉下,神色冷漠的移开视线,强迫自己从迷幻异能的状态里出来。
同时,他厉声提醒道:“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如果再对我使用迷幻异能,我会挖了你的眼。”
过去的艾以是混血血族,无法抵抗纯种血族的迷幻异能,让特力巴伦钻了空子,欺骗和利用了他,可现在不同,哪怕没有异能,特力巴伦的迷幻异能在他这里也没有用。
刚才他主动借着特力巴伦的异能看一眼初令的模样,也算给了自己一丝安慰。
听见艾以提起来往事,特力巴伦也被勾起了伤心事,他的笑容淡去,没有说话,悬在空中的手指收拢,不再靠近。
见时间差不多,特力巴伦回神,他咽下口腔里蔓延的苦涩,调整好心情,他熟练的拿出注射器,取药,排出针筒里的空气,麻利将药推到艾以体内。
药物在体内的作用很明显,好不容易积攒的一点力量逐渐流失,艾以蹙眉忍受,他什么也没说,没有心情去咒骂,早就厌恶了和特力巴伦周旋。
特力巴伦收好东西,走到艾以身边,伸手准备把他抱到床上。
艾以眉眼冷了几分,厉声呵住他的动作,道:“别碰我!”
在体内的力量还没有彻底消失之前,艾以凭着坚韧和毅力,扶着手边的沙发扶手和墙壁一点点起身,艰难的往房间最里面移动,只想离特力巴伦更远一些。
“何必这么固执?”特力巴伦不想再惹艾以不快,只能收手,意有所指的问他,“待在床上会更舒服一些。”
回应他的只有艾以举步维艰的背影。
特力巴伦红眸笼罩一层无奈和哀凉,又马上回归平静,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从怀里拿出来被手帕包裹的一截断指,放在艾以手心里。
随后,他无视对方的怒火,动作麻利的将肌肉僵硬的艾以抱起来,艾以刚要出声,却被特力巴伦塞给他的东西分了神,整个人愣住了。
特力巴伦把人放在床上,动手将手帕打开,看向艾以:“这次,你会睡个好觉。”
就在刚才,艾以的心脏处传来一阵疼痛,险些让他昏厥,他以为是羽线还埋在心脏里的缘故,没有深究。
现在明白怎么回事后,艾以感到他整个人仿佛从万米高空坠落,重重的,狠狠的,被摔成无数的碎片。
实验室
初令躺在实验室冰冷的床上,和之前昏沉的状态不同,他清醒了很多。
“醒了?”羽男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轻轻撩开初令额前的碎发,“真狼狈,你要不要照照镜子?”
初令微微喘气,尝试动作,却发现自己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体内的药灵也没有任何反应。
“如果灰格见到你,他一定会迫不及待,千方百计的把你弄到他的床上去。”羽男依然天真的笑着,神色轻松的同初令开着玩笑。
“恶心。”
羽男把初令的厌恶看在眼里,他用漂亮的指尖轻柔的抚摸初令姣好的面容,状似受伤,道:“嗯哼,不要这么无趣,冷静一点,这是对你的赞美。”
第一次见到初令的时候,他身穿深色的修身披肩式收腰风衣站在漆黑的巷子里,长发飘飘的冷艳模样,气质出众,他一眼看上。
“你很喜欢他。”克卜勒的声音突然出现。
“他很漂亮。”羽男收回手,朝克卜勒明媚一笑,“真的不能把他给我吗?”
克卜勒发出一阵沉闷的笑声,道:“很抱歉小家伙,你选错了人。”
哈特走到羽男身边,自然的将手臂搭在他瘦弱的肩膀上,劝道:“别胡闹了,我们走吧。”
“好吧。”羽男用手指卷了卷头发,失望作罢。
待二人离开,实验室里只剩下克卜勒和初令。
“放松,兴奋起来,我需要你保持清醒。”
克卜勒一边整理手套和工具,一边朝初令问道:“你是怎么办到的?”
灰花血藤在初令体内成长的很好,很安分,这些天他用了许多办法,都不能让灰花血藤脱离初令的控制,变得狂躁起来。
“看来,你对你最骄傲的实验品没有把握。”
克卜勒浑浊的眼睛里一片平静,对于初令的讽刺,他淡淡一笑,手术刀一点点划开初令的手臂,道:“小娃娃,口舌之争是非常愚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