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都
“小令。”
国爵准备出门,他收拾好一切,刚好看见佣人正领着小儿子下楼,他朝小初令摊开怀抱,唤道:“过来。”
“父亲。”这是三岁的初令。
小初令从楼梯上跳下来,扑到父亲怀里,国爵把儿子抱起来,亲吻他白嫩的小脸蛋,嘱咐他:“今天要乖。”
“初令知道。”小初令搂紧父亲的脖子,懂事的点头。
国爵和他亲昵了一会儿,眉眼的温柔和笑意挡也挡不住,他捏捏孩子胳膊上的软肉,把怀里的小家伙放下来,理了理小初令的头发,道:“对不起,这次是父亲食言,但是父亲答应你,晚上父亲和母亲就会回来陪你。”
“没关系。”小初令双手握住国爵的大手,表示理解,“见到母亲,代初令亲亲她。”
孩子稚嫩的嗓音软软的,招人喜欢。
“嗯,好的,我会告诉你母亲你很想她。”国爵回握孩子的小手,轻轻揉捏。
“一路平安。”小初令凑过去亲吻父亲的脸颊,并没有因为父亲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而伤心,他早就习惯了,也可以照顾好自己。
“晚上见。”
初家私人图书馆
今天原本又是枯燥无味的一天,小初令坐在书桌旁,静静翻着家庭老师推荐给他的科普书。
图书馆的几个管理员在根据小初令给的书单找书,他们动作麻利,很快就找齐了。
“这本书好像没有。”
说话的人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众多图书管理员中的一个。
再三确定没有,治亚朝小初令安慰道:“没关系,我记下来,日后肯定给您找来。”
“谢谢,治亚。”
“我的荣幸。”
治亚把小初令要的其他书一本本搬放到桌子上,细心规整好,最后像往常一样,坐在不远处陪着他看书。
“小少爷,今日皇都来了一个异国表演队,听说有好玩的东西,要不要去看看?”
三岁的孩子抵挡不住诱惑,瞒着佣人,治亚带着小初令从后门离开。
“不告诉莉丽思奶奶吗?”小初令望了望身后渐行渐远的房子,疑惑的朝治亚问道。
治亚牵着小初令的手,耐心回答他的问题:“不用,莉丽思管家不会在意的,我们只出去一个小时,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友谊约会。”
“好。”他很快没有了犹豫。
游行表演的队伍很长,治亚紧紧握着小初令的手,带他从街头走到街尾,他们跟随着拥挤的人群移动,完完整整的看完所有表演。
河道旁边有卖冰激凌的小车子,治亚记得小初令喜欢甜食,便买了两个给他,他笑着递给小初令,道:“这街边的冰激凌不比家里面的好吃,但是我们主要是吃一个高兴,别嫌弃。”
“不会。”小初令双手去接,“你一个,我一个。”
治亚点头笑道:“好。”
小初令一只手拿着冰激凌,一只手重新牵上治亚的手,两个人一起往家回,他用软糯的声音告诉治亚:“今天很高兴。”
治亚保持淡笑,听见小初令的话,面容有些僵硬,他低头默默凝视小初令在阳光下耀眼的白金发丝,没有回答。
虽然他只是一个岁的小孩子,但是回家路上的环境和建筑他大概认识,小初令看了看周围陌生的环境,问道:“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没有。”治亚用力握住小初令的手,生怕下一秒手中的人就跑掉一样,“我们从小路回去,更近些。”
小初令没有多想,因为依赖和信任对方,所以他一心在冰激凌上,也不再注意其他。
治亚带着他左拐右拐,走进一个无人的街道,这时,治亚弯腰把他抱起来,面对孩子的疑惑,他什么也没说,埋头继续赶路。
小初令发现治亚的脸上都是汗,他想用手帕帮治亚擦去汗液,突然想到刚才吃完冰激凌已经用掉了。
小初令捏住袖口软和的布料,动作小心的帮治亚擦汗,道:“你累了吗?我太重了。”
“不重。”治亚感受软软的布料在脸上轻轻擦拭,鼻间嗅到小孩子的身上的香味夹杂淡淡的栀子花香。
周围全是没有见过的房子和建筑,治亚走的很快,似乎很急。
小初令以为是他赶时间回去,安慰道:“我们可以歇一歇。”
治亚没有回答,约定好的地方快到了,他越发紧张,可紧张的同时生出来一丝解脱。
小初令没有发现异常,他好看的小脸还在担心因为他的出玩,治亚和佣人姐姐会不会受罚。
烈日照在脸上,小初令竟然有了睡意,他揉揉眼睛,想保持清醒。
治亚猛的停了下来,他看见了那群人,小初令疑惑治亚突然停了下来,他见治亚紧张惶恐的望着前方,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去。
一群没有见过的人拦在他们前面,应该也算不上阻拦,因为那群人的身后就是一堵墙。
狭窄黑小的巷子,掉渣的墙皮污秽遍布,角落里数不清的瓶子,罐子和桶,杂乱无章,黑漆漆的墙根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附着上面,模糊一片。
“终于带来了。”其中一个蹲着的男人站起来,语气里充满了暴躁和不耐,“这么长时间,午饭时间都过了。”
“街上人多。”治亚紧紧抱着初令站在原地,不愿上前。
陌生人的气息让他精神了一些,小初令大胆的打量面前的几个人,听他们和治亚谈话,应该是认识的。
“这小孩真好看。”另外一个身材魁梧的短发男人围上来,鹰眼定在小初令软软的的脸蛋上,“是个美人胚子。”
说着,他伸手想去摸小初令的脸,小初令不喜欢男人身上的味道,皱着小脸躲开,扭头搂紧治亚的脖子,把脑袋钻进治亚的颈窝。
治亚同样皱眉盯着男人不干净的手,抱着小初令侧身,避开男人的触碰。
周围的人被他的举动逗笑了,肆无忌惮的嘲笑道:“躲什么躲?”
“把他给我们,别浪费时间,你可以走了。”
药效起了作用,小初令昏昏欲睡,他感觉到他的身子被人从后面抱起来,他慢慢脱离了治亚的怀抱,陌生的味道很快取代了熟悉的气息。
他的眼帘上下扑扇,一股力量在阻止他的所有动作,小初令费了很大的力气,勉强睁开一条缝,只看见治亚站在原地望着他,而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
这是初令最后一次见到治亚,最后一次见到他幼时唯一的朋友。
“啧,这么小的孩子可以吗?”
周围昏暗,什么也看不清,天花板微微晃动的灯刺眼无比,他躺在一张冰凉的床上,旁边有很多人在叫嚷,瓶瓶罐罐的声音叮当响。
“怎么不可以?生他的人可是皇都最伟大的药师。”
他感觉有人脱掉了他的上衣,有人提起他的胳膊。
“可我听说药师血脉要到十五岁之后才能彻底觉醒,他现在应该只觉醒一半。”
“这个年纪都觉醒一半很厉害了。”
一个男人拍拍他的胳膊。
“别废话了,赶紧抽,光是他爸他妈的血脉在这,他的血能差到哪去。”
“这血管真好,看的清楚,好找。”
皮肤上冰冰凉凉的感觉过去,一根根管子插进身体,很疼,不止一处。
“外面那么多人拿钱等着,不要影响我收钱的速度。”
“知道了,出去出去。”
因为疼和意识的回笼,生存的本能让他开始挣扎。
“别乱动。”
“等会,这太麻烦,你这样……简单点,别浪费药了。”
骨头传来阵阵疼痛,他晕了过去。
“胳膊扎不进去了。”
“扎脖子吧。”
“今天卖了多少?”
“十几袋吧。”
“大赚!大赚啊!”
“药师就是个宝,抽了这么多,竟然还没死。”
“呸呸呸,死了我们怎么赚,你们动作都小心点,这才一天,别真给我弄死了。”
“对了,先把这五千金币给那个男的送过去。”
“不至于吧?骨头都断了,这么小的孩子还费劲绑在台子上。”
“他这是醒着还是昏着?”
“一半一半,我的药对他没有百分百的作用,不能完全昏迷。”
“绑着是因为药灵,药师可以自愈,他骨头一天一夜就可以恢复过来。”
“今天晚上找人看着他,见恢复了就再弄断。”
“那这挺受罪的。”
“别给自己找麻烦。”
故城
“把他丢下来!军队要的是他!”
“开什么玩笑?!这可是咱的钱袋子!你丢他?!”
“赶紧的!”
“血族速度很快,把他丢出去分散注意力。”
冰冷的河水包围他的身子,寒气刺骨,他被河水激得清醒了一些。
透过摇晃的河面,他看见了黑漆漆的天空,一点点的繁星,河面的拱桥,一辆辆马车,一匹匹快马从桥上飞驰过去。
世界很安静,什么也听不见,河水涌入鼻腔和耳朵,他静静的泡在水里,慢慢下沉。
这时,水面被打破,一个人影向他游过来,他的手拉住了他,抱着他离开窒息的黑暗。
哗啦一声,他们破水而出,氧气突然灌入,他开始剧烈咳嗽,生命的体征逐渐回来,胸腔和四肢依旧没有一点点力气,疼的叫不出声。
“大人!您还好吗?”
声音从他上方传来。
“拿一件衣服过来。”
那人把柔软温暖的衣服包在他身上,迷迷糊糊之间,他意识到自己被一个男人抱了起来,水珠还在顺着男人的发丝滴落下来。
他很喜欢这个人的味道,仿佛是基因决定,他偏头贴近对方,寻得一片安心。
“大人,他们闯入了居民区。”
“让血族骑士从上空击碎他们的马车,尽量不要惊扰民众,他们从皇都一路跑到故城,精力匮乏,今晚是个好机会,必须拿下他们。”
“是。”
现在是深夜,只有路灯和他们在工作。
“这孩子伤的很重,帮他取暖,马上找来药师医师。”
“明白。”
小初令想看清说话的人是谁,可眼前模糊一片,只看见一双眼睛,很漂亮,很独特,瞳仁有两个颜色。
抱着他的男人把他交给另一个人,他摸了摸小初令的额头,把粘黏在他额头的几缕发丝轻轻拨开,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马车上,一层干燥的毛绒毯子盖上来,有人在检查他的身体。
“这么小的孩子……他身上有几百个针眼。”
“骨头全断,那群人真该死!”
“国爵和国爵夫人来了!”
马车飞驰晃动,药灵包围他,这是母亲的药灵,他的一只手摊放在父亲宽大冰凉的手掌上,手背和露出来的一小节胳膊上,皮肤青青紫紫,针眼密布,肿起来一片。
他抚摸母亲泛红的眼尾,父亲母亲没有食言,他只知道晚上,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六天。
从睡梦中惊醒。
“父亲,对不起……不怪治亚和佣人姐姐,是我自己贪玩,是我自己想要出去……”
泪水因为疼痛装满眼眶,他眼前模糊不清,只是随着本心,无意识的小声叫嚷。
床边围了一圈人,父亲身后的佣人姐姐们闻声落泪,年长的女管家站在床尾,红了眼。
明明被子裹紧最有安全感,可他感觉被束缚,他不喜欢,小小的身子爆发全部的力量,努力挣脱开包着他的被子。
国爵夫人倾身把他抱在怀里,用全部的药灵去安抚和治愈他。
伤在强大的药灵治愈下早已恢复,可精神和心理上的疼痛将会折磨他很久很久。
第三天,他见到了阿姐和哥哥。
“小令,来让我抱抱。”初文刚从学校回来,他身穿校服,还是一样的俊俏,少年的眼睛里是意气风发,永远装满了笑容和自信。
“长高了不少。”
初文把一个精美绝伦的木质盒子给他:“我给你带了礼物,新画笔。”
“阿姐也给你带了礼物,是阿姐做的饼干。”初珺身上还是皇都军队军医的工作服,她把弟弟抱在怀里,让小初令坐在她的腿上。
初文蹲在他们面前,淡笑望着小孩,二人眼里的心疼和悲伤在小初令看不见的地方流露出来。
初珺亲吻小初令的额头,拿起一块饼干,掰成两半喂给他。
刚才一直不敢直视,现在认真端详弟弟的脸,初珺十分心疼,她偏头过去,隐忍的泪水慢慢滑下脸颊。
初文抬手替初珺擦去眼泪,垂眼朝小初令道:“下次阿姐和哥哥还给小令带好吃的。”
“谢谢哥哥,谢谢阿姐。”
他们静静待了一会儿,初文调整好心情,抚摸小初令的头发,道:“小令的头发长长了,像母亲,很漂亮。”
这是初文随意夸赞的话,但初令记在了心里,白金长发及腰,打理起来很麻烦,可与母亲很像,在母亲去世之后,这蓄起来的长发便成为了初令最珍贵的东西。
一年后
“他体内的药师血脉暂时被压制,这对他而言,是件好事。”国爵收回搭在初令脉搏上的手。
“该走了。”
一日午饭,国爵在餐桌上这么问他。
“小令有喜欢或者想去的镇子吗?”
“嗯……”
闻言,小初令停下进食的动作,歪着脑袋,认真的思考。
阳光闯入房间,他看见母亲的耳垂上戴着一对漂亮的红宝石耳坠,在光的折射下耀眼无比。
就像那天晚上那个人的眼睛……
“故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