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认识雷内，但早些年间确实曾经有人造访过我镇守的村子。我并不知道他的目的，只是...”
    阿芒迪娜顿了顿，脸上满是无奈：“造访村子的人很聪明，他通过特殊的方法进入了我的剧场，还询问了我很多关于纯水精灵的秘辛...”
    “我当时正为控制污染的范围而发愁...他的到来无疑是一次难得的机会，我便以交易的方式让他帮助我阻止污染的蔓延。”
    “作为交易的代价，我将纯水精灵这种意识集合体的所有知识都告诉了他。交易完成后没过多久，他便不辞而别了。”
    听到这里，芙宁娜才明白过来...如果要保留所有人的意识，那么构建一个能够容纳所有意识的纯水精灵就是最好的方法。
    在那以后，通过类似阿芒迪娜的意识空间那样的剧场也能够将必要的人类生活模拟出来。那么他只要将找到合适的躯壳保护这个意识集合体，便能成功带领所有人逃离灾厄...
    也许，这就是雷内救世的计划吧。
    芙宁娜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一旁的阿芒迪娜则是有些不解地看向她。芙宁娜一心沉浸在对雷内这个救世计划的思考中，完全没有留意到阿芒迪娜此时的神情。
    在她看来，雷内的救世计划虽然是一个乍看起来还能接受的方案。可她已经回想起一部分作为‘伊莉耶’的前世回忆...从一个独立自主的人变为集群意识里的一员并不是什么令人舒心的事情。
    大家的思绪都会交织在一起，相互干扰相互影响...从感官上来看就很是恶心...
    即便作为意识集群主导者的人能够为这些意识都划出部分的私人空间，这种思想的混杂还是难以避免的...
    再说了，处于意识空间的人永远都感受不到外界...只会沉浸在集群意识制造的幻觉之中。就像是一直在做美梦一般，甜蜜得令人陶醉...
    这样一直沉浸于美梦中的人...还有身为人的价值吗？
    即便灾厄结束后再用圣剑将所有个体的意识切分出来，以厄歌莉娅的方法重构人类...且不论转化的过程他们是否能够忍受，那些被转化出来重新为人的意识还能够复原吗？
    在芙宁娜看来，这些为了逃避现实中的灾厄而躲到意识空间尽情享受的人，根本不会想要回到现实重新过回原来的生活...
    毕竟现实中永远存在意外与灾厄，不如泡在蜜糖一般的幻觉之中，享受着永远的幸福...
    基于这些思考，芙宁娜并不认为雷内这个救世的计划是可行的。在她看来，用这样的方式保存下来的意识很大可能已经回不到人类该有的模样了。
    也许雷内从未想过这个计划的后果？还是他对于如何避免这种情况有自己独特的办法？
    芙宁娜没有再深入思考下去，她只知道自己作为一个人是打从心底里抗拒雷内这样傲慢的做法。倘若人类注定会在灾厄中消亡...她只希望自己奋战到最后一刻。
    就像当初伊莉耶宁死不愿转化为纯水精灵苟且偷生一样...
    这一瞬间，芙宁娜才认清了自己与雷内的差距。
    自从得到那本调查日志以后，她便一直怀揣着通过雷内的聪明才智为枫丹、为这个她所爱的世界寻找避免破灭的方法。
    可如今，看到雷内的答案以后，芙宁娜却发现自己没办法赞成他那样惊世绝伦的救世计划。
    也许这就是天才与凡人之间的差距，她与雷内所注视的东西完全不同。
    作为一个假冒神明的庸碌之人，她很清楚...很多时候自己所做的事情都会变成无用功。就像古枫丹史上的悲情英雄伊莉耶，蹉跎一生终究是南柯一梦，但芙宁娜并不畏惧这样的结局。
    人生本就是一场虚幻，每个人都只是在其中寻找自己的意义。在古枫丹史上被记载为悲情英雄的伊莉耶也是如此。
    她总是被形势所迫，一步一步挣扎着走到了自己的结局...其中既有无尽的辉煌，也有令人难以忘怀的唏嘘，但芙宁娜一直都坚信这位英雄应该对自己的坎坷波折的人生没有丝毫后悔。
    她的每一步都是她能够想到的最合适的下一站，即便这些选择在事后看来不尽如人意...但成王败寇这种结果论于当下并无意义。
    想到这里，芙宁娜终于为自己的人生找到了其意义所在。她下定了决心要推翻雷内的计划，开创一个能让自己满意的未来，这便是她唯一认可的...庸碌又平凡的人生意义。
    看着芙宁娜的表情逐渐变得坚定起来，一旁等候了许久的阿芒迪娜才开口：“芙宁娜大人...您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芙宁娜审视着她，先是摇了摇头，随后又点了点头。此时，她决定在与阿兰会面前先解决心中那飘摇不去的疑惑。
    “我知道你与其他纯水精灵不同，对厄歌莉娅来说你与伊莉耶都是特别的存在。伊莉耶之所以特别，因为她是由古枫丹最后的人类转化而成的纯水精灵，是纯水精灵中唯一具有人性的存在。而你对于厄歌莉娅的特别之处...又是什么呢？”
    阿芒迪娜沉默着没有回答，随后芙宁娜继续开口：“据我所知，你对于意识形态以及意识空间的构建都有着很强的能力，这应该是其他纯水精灵做不到的事情吧？”
    阿芒迪娜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道：“芙宁娜大人...您知道厄歌莉娅的由来吗？”
    还未等芙宁娜反应过来，她便继续说了下去：“我知道您已经看到了人类对于原初之人的记述...这样也方便我省去不少说明。如今，你既然已决定要违逆她的遗言...我也该将一切和盘托出。”
    “厄歌莉娅本是原初之人将龙蜥们赶走以后，望着满目苍夷的大地落下的一滴眼泪，恰好这一滴饱含情感的眼泪落入了原始胎海之中。于是获得生命力的她先于胎儿形态的水龙王夺取了原始胎海的权柄。”
    说到这里，阿芒迪娜自嘲地笑了笑：“古人们都一致认为厄歌莉娅心怀慈悲...可他们从未想过她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去爱人...”
    “不同于后来那些原初之人的碎片们...刚成为水神的厄歌莉娅其实并不懂如何爱人。毕竟她的情感完全源自于原初之人对人类的执念罢了。在我看来，那段时期...她还未曾发自内心地爱护人类。”
    “好在早期的她见识过高天之上的王者与凡人之间的交流，总算有一个可以参考的模版。可尽管她照着原初之人的做法不断地满足人类，人类的文明也无法逃过覆灭的命运。”
    “在一次又一次地看着人类灭亡的过程中，她对自己的做法感到了怀疑...也对人类感到了厌倦。不再与人类交流的她变得孤独，而为了排解孤独...她才创造了自己的同类。”
    “可笑的是...她本以为有了同伴以后，就不会再感到寂寞。事实上，由于她的懵懵懂懂，被她创造出来的纯水眷属们自然也不懂感情、不通人性...”
    “心生绝望的她转而看向了那些已然失去眷顾的人类...这一次，她有了意外的收获。伊莉耶，她注意到了这个与众不同的人类。”
    听到这个名字，芙宁娜浑身一震，不解地看向阿芒迪娜：“伊莉耶？”
    阿芒迪娜摇了摇头：“不是成为纯水精灵的伊莉耶，而是最初的那位英雄伊莉耶。看着她那如史诗般波澜壮阔的一生，厄歌莉娅终于感受到了人类这样脆弱的生命到底能绽放出何等瑰丽的美...”
    “像她那样与命运拼死挣扎的坚韧生灵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才真正地获得了厄歌莉娅的眷顾，随后她便一直满怀着期待观察着人类的发展...”
    “这一次，她本不想再干涉人类的行动。可经历了地脉轮回的伊莉耶又一次出现在她的视线内，对于这个让她难以忘怀的灵魂，厄歌莉娅还是打破了自己不再干涉人类的誓言。”
    “为了能够让自己心仪的人类实现理想，她甚至专程等在那个人的必经之路上给予指引，也会在那个人落入危难之时出手相助...而交予你的圣剑正是为了能让那个人实现理想而生。”
    听到这里，芙宁娜才意识到自己为何会得到厄歌莉娅的眷顾，她半信半疑地开口：“你的意思是...我是她心仪的人类？”
    阿芒迪娜点了点头，随后解释道：“虽然提瓦特大陆上的人类都是以原初之人为范本创造的生灵，可他们在漫长的轮回中都会发生一些变化。而你，在厄歌莉娅发现你的时候...你就已经具备了王者之姿。”
    “王者之姿？我不懂你的意思...最初的伊莉耶明明是一位悲剧英雄...”
    阿芒迪娜笑了笑，解释道：“虽然具备了王者位格的灵魂，命运却是注定的悲剧...这样说您能够理解吗？”
    芙宁娜摇了摇头，阿芒迪娜只好苦笑着解释：“她总在那样的时代诞生，总会被胁迫着走上那样的道路。改变一个时代就像改变整个人类的文明，连厄歌莉娅这样的存在也无法帮助她走向美满的未来。”
    “我懂了...这是因为她生不逢时，是吗？”
    阿芒迪娜无奈地点了点头，随后叹气道：“最初厄歌莉娅只会为她的生不逢时而感到可惜，后来...她便为此感到了庆幸。”
    “若是她这样的王者顺利地完成自己的故事，便会去往高天之上...再也无法出现在厄歌莉娅的眼中。为了不让这样的未来发生，厄歌莉娅才坚持将你转化为她的眷属。”
    “这样一来，你就不会进入地脉轮回重新开始新的故事了...”
    听到这里，芙宁娜立马示意阿芒迪娜停下来：“等等，你先让我冷静一下。”
    芙宁娜从未想过自己与厄歌莉娅的纠葛竟如此之深，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接受这长达数万年的纠葛。为了想清楚这一切的来龙去脉，她静下心来回顾自己所知道的一切。
    过了好一会儿，从过往中找出疑点的芙宁娜才开口：“厄歌莉娅窃取生命之源交给雷穆利亚人...是有预谋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