涢水上,三艘斗舰和若干走舸组成的小型舰队正在逆流而上。
这支军队的主将叫做孙壹,吴国宗室子弟,是沙羡侯孙奂之子,扬威将军孙承之弟。
不过别看祖上显赫,如今的孙壹并不受重用,兄长孙承虽为扬威将军,却在夏口督全绪帐下听令,毫无自主性可言。
自己也是一样,领个杂号将军,跟着全氏屁股后面混。
上次蕲春一战,左大司马全琮威望大增,自封为丞相。
后罢免了孙弘中书令一职,又以勾结诸葛恪为由,下狱诛杀,随后自领中书令、录尚书事。
如今的武昌朝堂,全氏可谓一手遮天,别说他这些孙姓宗室了,就连皇帝孙霸本人都没什么实权。
有传言称,全氏有取而代之之意,这事让孙壹感到恐惧不已,生怕哪一天全氏真的动手,把他这些宗室通通杀尽。
不过害怕归害怕,正常的工作还是要做。
最近听说魏国在涢水上建起了一座新城,选址十分刁钻,就卡在云梦泽以北,进可攻退可守,直接对吴国汉水流域造成极大的威胁。
于是孙壹收到全绪命令,顺汉水转入涢水进军,一来是为了刺探情报,二来顺便打打秋风。
“将军,您快看那边!”
耳边传来军士的呼喊,孙壹循声看去,不远处岸边的云梦泽里,竟有几十个粗布麻衣的人狼狈地向南奔逃。
此时的云梦泽还未到汛期,虽然不至于完全干涸,但还是维持着一片沼泽状态。
那些人在泥巴地里蛄蛹着,很是卖力,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他们。
不过这事倒见怪不怪,魏吴边境的人互相叛逃是常有的事。
有些人觉得魏国的刑罚严苛,赋税太重,偷渡到吴国,后来又发现吴国也就那么回事,甚至还有再次折返回去的。
“把他们抓上船来。”
孙壹随即下了命令,送上门来的,他可不会放过。
如此,他便不用冒着风险派走舸深入敌境,这些个民夫打扮的人想必是从安陆方向逃来了,应该会对魏国新城有所了解,随便审一审便可以回去给全绪交差了。
几艘走舸飞速向岸边靠近,船上的士兵抬着弓弩,目光森然的向他们瞄准。
“别杀我!我们是民,不是兵!”
人群中有个泥头泥脸的人当即举起手,表明身份。
虽然他也是第一次偷渡,但以前听说过那些跑到吴国边境的人,还没来得及靠近就被吴军射杀当场的惨状。
吴兵们保持着警惕,站在船上大喊:
“尔等何人?警告你们,尔等已踏入我国国境,若有武器,速速放下,乖乖受缚,否则当场射杀!”
其余人有的跪在泥巴地里,有的举起双手,表示自己人畜无害,有的则因为害怕,下意识地转身逃走,却被几箭射穿了后背。
几名吴军下了船,警惕的扶着刀,持着弩,确认对方没有威胁后,才拿出绳子将他们挨个捆起,而后带上了船。
走舸聚集到大型斗舰附近,将那些个浑身脏兮兮的民夫带上大船。
孙壹刚准备找个人来问话,却响起一阵号声,船上士兵阅读了前船旗语后,马上前来禀告:
“将军,上游发现魏军战船。”
孙壹并不慌张,这些年他常在江夏为将,跟魏军的这种边境摩擦不知遇到过多少次了。
他从容下令:“巡逻船先撤回来,战船全员战斗准备!”
“诺!”
不多时,上游而来的魏军战船冒出了身影。
远远看去,至少有五艘斗舰,为首的大船上赫然树着一面大纛,龙飞凤舞的写着一个“徐”字。
孙壹近来打听了多次情报,知道这个“徐”必然是魏国江夏太守,叛贼徐楷。
此人乃是名将徐盛之子,有几分勇武,今日若只是敌军小校前来,他倒不介意给对方一个教训。
但既然徐楷亲自前来,那还是算了,因为打着打着很可能把小摩擦变成小战役,得不偿失。
“前船变后船,断后掩护...”
感受到船只移动,船上一个被反绑双手的民夫回首看向河流的北方。
与此同时,北方的一艘战船上,也有一道视线向他的方向看来。
司马昭捏着拳头,“哎!就差一步。”
徐楷感到惋惜,不过还是宽慰道:“司马使君,下官毕竟只是推测,没有抓到那批民夫,谁也说不准。”
“或许吧。”司马昭遥遥望向渐行渐远的吴军战船,之后沉默不语。
...........
见魏军放弃了追击,孙壹松了一口气,他转身来到船头,目光扫过那些被俘虏的魏国民夫。
孙壹先是看向一人问道:“姓名?”
那人本是在宜城犯了罪,后面通过一些关系,盗用了他人的过所,实则他本名叫张二顺,并不叫什么梅富贵,于是脱口而出地说道:
“小人名叫张二顺。”
孙壹打量着他,随即挥了挥手,身旁士兵当场拉开他的袍服,在里面搜索着什么。
不多时搜出一张过所,士兵没停顿,当即把它递给了孙壹。
孙壹接过,打眼一瞧,嘴角露出一丝古怪,厉声道:“可这过所上写的是,梅富贵!”
“将军,您听我解释,小人....”
话没说完,身旁吴兵抬手就是一刀,当场捅死了他,随后拖到一旁,扔下了船。
扑通!
水花声响起。
众人恐惧不语。
孙壹看向那群人,很明显他们还不明白状况,既然做了俘虏,生杀大权就在他的手上。
其实他这么做的目的主要是为了立威,要让这些人因为恐惧,不敢对自己有所藏私。
同时也是为了通过这个举动,来观察众人的眼神。
正常来说普通民夫见到这一幕一定怕得要死,但倘若是魏国经过严格训练的细作,那眼神就会有少许不同。
扫视了一圈,一个男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随即,孙壹把目光锁定在那个男人身上,打量了起来
男人脸上有颗黑瘤,看起来凶神恶煞,但眼神却不似他人那般惊恐。
他走了过去,还没问出口,那人便道:“将军,我的过所在袖中。”
士兵闻言走来,在他的袖口里翻出了那张过所。
孙壹瞧了一眼过所上的内容,又低头嘲弄地问道:“你叫牛大?”
谁知男人却摇头道:“过所是伪造的。”
“那你叫什么?”
“司马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