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掌柜的迷惑更是达到了顶峰。
    因为秦鹤轩一大早就过来了。
    看着对方身上的穿着，再看看他身后跟着的仆从下人，掌柜忍不住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今天秦小少爷的排场怎么这么大？
    秦鹤轩今日要跟着母亲去姨母家，也就是瑞亲王府。
    所以只能选择一大早晨过来。
    “秦哥哥……”晴天才刚起床，穿了件水红色的袄子，还没穿外衣，头发也披散着，一张嘴就先打了个小呵欠。
    “怎么了，昨晚没睡好？”秦鹤轩是掐着时辰来的，正该是晴天起床的时候。
    叶大嫂见晴天还在打瞌睡，忙替她道：“这孩子有点认地方，每次刚换了地方都有点儿睡不好。
    “不妨事，等回去的路上我抱着她再睡一觉就是了。”
    秦鹤轩突然想起来问：“之前跟你们一起来的那户人家已经回去了，还帮你们把年会一并带回去了。
    “可是你们就这一辆车，全家人能坐得下么？”
    “我们来之前老太太就说了，回去之前再去买头骡子、买辆车。
    “就像您说的，我们家里人多，一辆车多有不便。
    “原打算等开春儿了再买，但是现在干啥都不方便，总要找村里人借。
    “早买晚买都得买，不如赶紧买了算了，还能多用一阵子不是，也不亏。”
    其实说白了，还不是之前没钱。
    如今各家都实打实地赚到了银子，自然也就不会在这上头斤斤计较。
    “这样也好，不然大家挤在一起，晴天也睡不好。”秦鹤轩的关注点显然只在晴天身上。
    看了眼困得小鸡啄米似的女儿，叶大嫂只能继续道：“秦小少爷对我家晴天真是没的说，这么一大早还过来送我们……”
    “哦，我主要是来给晴天送东西的。”秦鹤轩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转身从宋涛手里接过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
    晴天一听说要给自己东西，立刻眼睛半闭半睁地摆手道：“秦哥哥，我不要，你已经送我很多东西了，我想要啥爹娘会给我买的……”
    她这一串说辞十分熟练，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说了。
    秦鹤轩见她这样不免失笑。
    叶大嫂却有些尴尬，毕竟这话是她教的。
    秦鹤轩拆开手中东西的封皮，露出里面厚厚一本册子道：“你睁开眼看看这是什么再说要不要。”
    晴天勉强撑开眼皮，发现秦鹤轩手里像是捧着一本书似的，立刻来了精神。
    “秦哥哥，这是什么书呀？”
    “这是本日历本子，不过是专门做来给小孩子识字用的。”秦鹤轩说着随便翻开一页，里面果然有图有字，“这是别人送的，我家也用不到，所以给你送过来，带回去让你大哥教你认字。”
    “好啊！”一听说能认字，晴天立刻把叶大嫂之前教的话忘到脑后去了，捧着日历本子爱不释手。
    叶大嫂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拒绝还是接受。
    毕竟这本日历本子看起来十分精美，根据她昨天逛街的经验来看，至少能卖好几两银子。
    但是这种教小孩子识字的日历本子，对秦家来说也的确是没有用处。
    尤其看着晴天抱着日历本子开心的样子，叶大嫂眼瞅要到嘴边的客气又生生咽了回去。
    秦鹤轩把日历本子翻到正月十五那日对晴天道：“十五那天你来进城，我带你去看花灯，到时候你若是能把前面每天的字都学会，我就带你去河边放灯好不好？”
    日历本子上面，每天只有一个字或是一个词，对晴天的小脑瓜来说，学起来根本就不叫事儿。
    所以晴天想都没想就直接点头答应。
    秦鹤轩伸出小拇指问：“要不要拉钩盖章？”
    “不用啦，秦哥哥肯定不会骗我的。”晴天奶声奶气地说，两只小手紧紧抱着怀里的日历本子，分明是不舍得松手。
    秦鹤轩看破不说破，抬手点了点她的鼻尖，转头对叶老大道：“我叫人陪你们去买牲口，免得被人给坑了。
    “我还要去姨母家，就只能就此别过了。”
    叶家人全都围上来向秦鹤轩道谢，年年也被叶三嫂带出来非要给秦鹤轩磕头。
    秦鹤轩哪里肯受，赶紧告辞离开。
    叶家人出门吃过早饭，便立刻去买了骡子和车往家赶。
    这都大年二十九了，家里还一堆事儿要忙活呢！
    到家随便吃了口东西，叶老太太便打发所有人回去休息。
    “先都回去睡个午觉，有什么事儿都等睡醒了再说。
    “年年，过来跟奶奶一起睡。”
    叶老太太把叶昌年叫到自己身边，带着他回了屋。
    叶昌年上午在车上，一直窝在叶三嫂怀里睡觉，这会儿一点儿都不困，刚想说自己不睡觉，就听得叶老太太道：“年年，昨天你刚从人贩子手里逃出来，又受了伤受了惊吓，所以奶奶就没说什么。
    “但是这个事儿，还是得跟你说道说道。
    “甭以为我昨天骂了你爹你娘，就跟你没关系了。
    “你自己说说，昨天错哪儿了？”
    叶昌雪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要开始挨批了。
    他想用撒娇耍赖糊弄过去，但是看到叶老太太一脸严肃的样子，最终还是低下头，吭哧半天道：“我不应该去路边看玩具……
    “可是那个玩具真的做得很好看，是一条木头雕成的龙，龙身子还分成好几节可以活动……”
    叶昌年说到这里，也察觉出不对劲，赶紧把话题扯回来道：“奶奶，我知道错了，我应该好好拉着哥哥的手，不该贪玩去看玩具。”
    “小孩子都是贪玩的，你想去看玩具很正常，但是你想想看，晴天想看什么东西的时候，她是怎么做的？”
    这个叶昌年会答，立刻道：“晴天会跟大爷大娘说，然后大爷大娘就抱着她去……”
    叶昌年说到这里，自己也意识到了问题，垂眸道：“奶奶，我知道了，我想看玩具没错，错在不该一声不响自己跑过去看。
    “我应该跟爹娘说，让他们带我过去看。”
    “这就对了！以后也千万记住了，知道么？”
    “奶奶，我知道了。”叶昌年连连点头。
    叶老太太其实很想再说几句，给叶昌年长长记性。
    但是一来想着叶昌年年纪还小，刚受过惊吓怕是好没好利索。
    二来大过年的，说这些事情似乎也不太好。
    于是叶老太太拍拍叶昌年道：“行了，记住了就好，睡吧。”
    叶昌年之前还觉得不困，但是心情起伏之后，还是很快便在叶老太太的轻拍之下睡着了。
    叶昌年是被香味给唤醒的。
    他翻身爬起来，发现叶老太太已经不在屋里了。
    外面传来一阵阵的香味。
    这味道叶昌年很熟悉，以往每年过年之前，叶大嫂都会做这些东西。
    今天做好之后，明天会摆到供桌上祭祖用，到了初一才分给大家吃。
    但是今年的味道明显比以前更加香了。
    叶昌年赶紧翻身下地，趿拉着鞋就往外跑。
    按照往年的习惯，趁着叶大嫂做的时候过去，说不定就能捡到点儿边角料吃。
    他刚跑出东屋就被叶昌雪给拦住了。
    “哥！”
    “年年！”
    兄弟俩从小一个被窝里光着屁股睡大的，此时四目相对却觉得有些尴尬。
    叶昌雪挠挠后脑勺道：“你、你身上还疼么？”
    叶昌年憨憨一笑，道：“哥，我没事，好多了。
    “其实那人打的也不重，还没娘打我的时候疼呢！
    “他指望着把我拐走卖钱，若是把我打死岂不是亏了。”
    叶昌雪却一脸紧张地说：“那可不一定，昨天在京城你睡着了不知道，大爷说了，官差从你逃出来的院子里找到一个死了的孩子，说要抓紧破案呢！”
    “什么？”叶昌年顿时急了，“有人死了？谁死了？男孩女孩？”
    “啊？”叶昌雪被问蒙了，摇头道，“我不知道，大爷也没说那么详细啊！”
    叶昌年眼圈儿一红，眼泪就扑簌簌掉了下来。
    叶昌雪吓了一跳，一边伸手给他擦眼泪一边紧张地问：“哥说错什么了，咋还哭了呢？还是你那里不舒服你告诉哥！”
    叶昌年抽抽噎噎地说：“那天我想带着大家逃跑，但是刚打开锁头翻到窗外，屋里就有人向人贩子通风报信，还要追出来抓我。
    “这时候另外一个被抓的男孩子已经骑在窗户上了，他只要一翻身就能出来，说不定就有机会跑掉。
    “但是他冲我大喊让我快跑，去报官，然后他就被抓了回去。
    “我走前最后一眼，看到他死死抱着那个通风报信的人。
    “我当时不敢再继续看了，只能从后门钻出来头也不回地跑了。
    “如果不是他，我也逃不出来……”
    叶昌年红着眼睛看向叶昌雪，哽咽着问：“哥，会不会是他帮了我，所以才被那些人给弄死了？”
    叶昌雪虽然比叶昌年大几岁，可到底也是个孩子，根本不知道该如何火大，反倒陪着叶昌雪一起红了眼圈。
    叶老太太不过刚走开一小会儿，去灶间看了看叶大嫂供品准备得如何了，回来就看见两个孙子正面对面地抹眼泪。
    “快过年了，你俩这又咋了？”叶老太太纳闷儿地问。
    叶昌年哭着扑进叶老太太怀里问：“奶奶，死了的那个小孩是谁？”
    叶老太太无语地看向叶昌雪，自己不过就走开这么一会儿，走前少嘱咐了一句，这倒霉孩子立刻就把什么都给抖搂出来了。
    叶老太太伸手把叶昌年揽进怀里安抚道：“放心吧，当时官差和咱家人正满京城地找你，那些人贩子躲都来不及呢，哪里敢在这个褃节儿上杀人呢？
    “那边找到的孩子是早就被害的，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其实叶老太太也不知道，说这话也都只是自己的推测，主要还是为了安抚叶昌年。
    “真的？”叶昌年哭得可怜巴巴地抬头看向叶老太太。
    “奶奶啥时候骗过你？”
    “那就好。”叶昌年擦擦眼泪又问，“那跟我一起被抓的那几个小孩都救出来了么？”
    “这奶奶就不知道了。”叶老太太揉揉叶昌雪的脑袋道，“现在皇上专门指派了秦大人和另外一位大人调查这件事。
    “秦大人你还记得吧？”
    “记得，是秦小少爷的爹。”叶昌雪道，“之前来咱们这边抓山匪来着。”
    “对，秦大人那么厉害，肯定能把那几个小孩子都救出来，让他们也能回家跟爹娘一起过年的。”
    听了叶老太太这话，叶昌年终于安心地破涕而笑。
    叶老太太见叶昌年终于不再追问了，也大大松了口气。
    她怕叶昌年想起什么再来问自己，赶紧去灶间把正在给叶大嫂当小尾巴的晴天抱了过来。
    “年年睡醒了，他身上有伤不能出去玩，晴天去陪年年哥哥一起玩好不好？”
    “好啊！”晴天闻言立刻点头，“奶奶，那我回去拿玩具行么？”
    “当然可以啊！”叶老太太便抱着晴天去了她家屋里。
    晴天对自己的所有玩具都十分珍惜，每次玩过都要擦干净再让叶大嫂帮自己放起来。
    她让叶老太太帮自己打开箱子，把自己的积木、七巧板和九连环拿出来，抱了满怀，带过去跟叶昌年一起玩。
    除了积木是叶老三做的，其他两个都是秦鹤轩给她的。
    七巧板她已经有点玩腻了，正好可以给年年哥哥玩。
    但是这个九连环有些难，晴天如今还没能完全破解，所以还正在兴头上。
    叶老太太把晴天放在东屋炕上道：“你们兄妹好好玩，不要吵架。
    “昌雪，你在屋里看着点儿弟弟妹妹。”
    不多时，之前出去玩的双胞胎一前一后地跑了回来。
    叶昌雪见他俩满身都是雪，也不知道刚才跑到哪里去玩儿了。
    他从炕上拿起扫炕笤帚，一边帮他俩扫着身上的雪一边道：“你俩这是掉雪窝子里去了？”
    叶昌兆皱眉道：“我俩刚才好好地在外面玩，结果突然冲出来几个村里的小孩，半句话没说就把昌丰推到路边雪堆里去了。
    “他们还说什么咱家来了以后村里人就要倒霉了之类的话，真是莫名其妙。
    “我上去跟他们理论，但是他们根本就不讲理，不但骂我，还把我也推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