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川!”余娇带着恼意,胸口微微起伏。
多年来的愧意一直折磨着她,面对师哥,她总是不自觉的心软,不想去伤害他,可她此刻终究还是没能忍住。
程英用舌尖抵了抵酸麻的左腮,并未着恼,反而低低笑了起来。
“这样的你才更鲜活。”他向后撤了撤身子,拉开了与余娇的距离,“我认识的余娇从来都不是一个没有脾气的泥人,娇娇,在我面前你可以做回你自己。”
余娇手指微微蜷缩,不知该如何接程英的话,索性便不作声。
程英仰头露出修长的脖颈,阴柔的眉眼微微低垂,敛去了平日迫人的威压感,他懒懒的倚着车壁,冷白修长的指节摸上自己左边脸颊缓缓摩擦,目光深且浓重的凝视着余娇。
他不想在余娇面前暴露他的焦躁,可他有些控制不住。
她明明已经被他困在了自己的身边,可他还是会有一种随时都会失去她的感觉。
或许这种感觉并没有错,因为她的心根本就不在他这儿。
程英也曾卑劣的想过,利用她那满腹的愧疚向她索取,她是个道德感极强的人,正如前世他的死,让她惦念不忘了这么多年。
他初相认的时候,也这么做了,但似乎这一份愧疚也不能压倒她对余启蛰的一腔真心。
这份愧疚耗尽的时候,她应当会毫不拖泥带水的从他身边离开吧。
程英眸光沉了沉,他要尽快带她离开,去一个再也没有余启蛰的地方,再也没有旁人横插于他们之间,唯有他们彼此朝夕相对,就和从前在老师的医馆里一样,只有他们两个。
回到宅子已经是亥时,下马车的时候,程英将手递给余娇,余娇避开,扶着车辕跳下了马车。
程英看了眼她疾步朝后院走去的背影,勾唇淡淡一笑,拢起空荡荡的手心,自嘲着走向书房。
夏宁已经在书房里等他多时,见程英过来,他恭敬道:“主子,京城送来了消息。”
程英看向桌案上的信筒,他走到太师椅上坐下,拆开看了看,神情并无意外,他将纸条递给夏宁。
夏宁匆匆扫了一眼,顾韫带兵回京了,与余启蛰一同进宫找皇帝商议要攻打咸阳,皇帝动摇了。
“督公,我们要不要提前动身?”夏宁放下纸条,出声问。
程英提笔蘸墨,淡漠道:“姬无道也该有他的用处了。”
刘子期已经登基为帝,还是清流大臣们三请三辞,朱匡对他不算重要,但倘若朱匡落在姬无道的手中就另当别论了,姬无道的师出无名就会变得名正言顺。
既然刘子期不愿意与他交易,那他便换另一个人。
他加注了砝码——咸阳城的冲天雷,姬无道不可能无动于衷。
写完信,程英吹干墨痕递给夏宁,夏宁吹哨唤来一只信鸽,将信筒绑在鸽腿上,放飞于夜空之中。
他沉默良久,还是将藏在心里的话问了出来:“督公,您为何不与他们争那个位置?”
在夏宁看来,朱家的血统高贵不到哪里去,督公的手腕和才能足够掩盖他是阉人的瑕疵,程英坐皇帝那个位置也未尝不可。
“您若有心相争,他们又算得了什么?”明明督公把持朝政这么些年,轻易就能夺取兵权,排除异己,让整个朝堂为他所用,但督公却并未这么做,还放任刘裕养大了刘子期,放任他们势大。
程英指骨抵住额心,扯唇轻轻笑了:“夏宁,在你眼里我这样的人也配为九五之尊,君临天下?老百姓会遭殃的。”
夏宁几乎是立刻就回道:“您不会。”他语气果决笃定,“您若想为明君,这天下您会治理得极好。”
程英笑意更深,只瑰丽的丹凤眼中却漫出无边疲倦,他缓缓道:“难为你竟这般看我,可是我不喜欢,江山和权势从来都不是我所好,行尸走肉这么多年,我实在累了。”
这么多年,他走在因漫无边际的黑暗中,禹禹独行,痛苦不堪。
权势滔天又能如何?他只想守着娇娇,弥补两世的遗憾,过完余生。
“可督公不争,却要被他们逼至嘉兴渡海。”夏宁面色冷硬,就连余启蛰都敢大言不惭的说要杀了督公,他又算什么?倘若不是督公自愿放权将朱匡骗至咸阳,任由刘裕和刘子期折腾,得到皇位,他们还得谨慎小心的瞒着身份,龟缩于一隅。
“余姑娘未必愿意渡海,岛上的生活到底苦了些,比不得京城的繁华富贵。”夏宁不甘心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