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听说了吗?月明歌在摘星楼摆下了台子,说要讨债。”
“真的假的,她不是刚去晋国公府闹的天翻地覆吗?还有外债要讨?这一下又有好戏看了。”
“走走走,去晚了摘星楼就没有位置了。”
“已然没有位置了,摘星楼门口的树上都挂满了人,你们去看看就知晓了。”
消息一传出来,整个摘星楼就沸腾了,那些要去宫门前静坐抗议的文人也不去了,全都乌泱泱地跑回来看热闹。
这女娘最近在盛京风头正盛,每次她讨债杠上的都是权贵,还每一次都让她讨债成功了,现在就连九洲第一贵女谢书到了盛京都没什么人热议了。
大街小巷热议的都是“月明歌”三个字。
“也不知道这女娘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敢公开讨债,等着人上门来还债,这也太霸道太强势了吧。”
“听说风家少家主、昭和太子都跟她关系匪浅,以后不是入主东宫就是成为世家主母,能不厉害吗?”
“那她必然长得姿容绝色了?有画像吗?”
“必然是有的,但是画斋里月娘子的画像一出来就被一抢而空,你现在买怕是买不到了。”
“算了算了,去摘星楼看真人,这不比画像强吗?”
一拨一拨的人赶往摘星楼,结果到了摘星楼才发现,别说进去了,门前门后的树上都挂满了人,隔壁茶楼也挤得水泄不通。
摘星楼雅间内,林家兄妹兴奋地趴在窗台前看着楼下的盛况,惊叹道:“这才一盏茶的功夫,竟然有这么多人来看热闹,明歌,你说,真的会有人来还债吗?”
林音儿皱眉道:“明歌姐,现在声势浩大,若是有人查你的底细怎么办?我算是发现了,盛京的世家大族坏的很,就怕他们对你不利。”
正在煮茶的风眠洲闻言,手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给明歌倒了一杯茶,明歌在晋国公府就说了自己来历,虽然九洲之人并不知道大月国在哪里,大月国又确实很神秘,他在山门前住了三个月都没有找到入口,但是万一有心人去找呢?
大月国距离南阳郡最近,看来南阳郡李氏必须得收拢麾下,他回去得问大哥有关李希的事情。
李希随着大哥北上做质子,他回到盛京之后诸事繁忙,竟然将这件事情忘记了。
风眠洲:“那些人知晓你的来历吗?”
明歌正在翻自己的地理游记,出门前她将族人要讨的债都一一记了下来,不过过来这么多年,有些债能不能讨的回来全看运气。
“嗯?”明歌回过神来,说道,“不知道呀,不过我的姓氏有些特别,想还债的总会来的。”
大月国的族人都比较洒脱随性,这么多年来不断有人下山历练,九洲之人多多少少是听说有些大月国的传说的,不过世人想找到云雾天宫简直是痴人说笑。
南疆之地瘴气重重,地势险恶,加上大月国所在的地方有阵法保护,除非找到精通医毒双术,又通晓玄门遁甲之术的人,才有可能找到大月国所在,就算找到了云雾天宫,也无法靠近半分。
林音儿兴奋地跑过来,挨着她坐下,看着她记在羊皮上的债务清单,顿时瞪大眼睛,叫道:“这,这就是你要讨的债?”
风眠洲垂眸看去,只见上面潦草地记录着:“五十年前,六长老与人斗酒,连喝了二十坛烈酒,输掉了一百两金子,给人当了一个月的小厮,奉为今生耻辱。”
“六十年前,三长老下山,在渭河治疗瘟疫,救人无数……”
“四十年前,四长老下山被人骗光了钱财,乞讨回南疆……”
林音儿“噗嗤”笑出声来,双眼亮晶晶道:“姐姐,你们族人好可怜呀,咳咳,好可爱呀。”
怎么可能会有人喝二十坛烈酒都不醉的嘛?输钱还当小厮,四长老最好笑,乞讨回去的耶!怎么会有人这么单纯呀!
明歌托着下巴,笑盈盈道:“你们是想说,为何我的族人都那样单纯,我却如此狡猾奸诈?”
风眠洲险些被茶水呛到,她,她很是有自知之明。
明歌语重心长地说道:“可能这就是天赋吧。”
林泽一口茶喷了出来,风眠洲默默地放下了茶盏,怕自己等会呛住,仪态不够优雅。
明歌笑道:“不说笑了,其实这些都是我很小的时候,长老们说给我听的床前故事,我小时候很是顽劣,喜欢缠着长老们听故事,他们就把自己来中洲历练经历的糗事说给我听,逗我开心。
后来我都记住了,所以这次来历练,顺便来讨债。”
众人微愣,竟然是这样。她很爱那些族人吧,所以才会用心记下来,帮他们讨债。
林音儿羡慕道:“明歌姐,你跟族人的感情好好呀。我以后能去你的家乡看望你吗?”
风眠洲垂眸冷淡说道:“不能,明歌的族人都隐世而居,算是书中记载的桃源村,不喜欢跟中洲的人来往,等明歌此次历练结束,就会回去,不会再出来。”
林家兄妹呆滞,那岂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了。
明歌洒脱地摆手道:“也不是呀,我阿娘是不想下山,长老们是懒得下山,我经常下山去闯祸的,不过不会再来盛京这样远的地方,最多去南阳郡玩耍,你们若是想见我,可以每十年约一次,我们南阳郡见。
不过那时候,你们估计都会带着小拖油瓶吧,哈哈哈哈。”
明歌灿烂地笑道,十年后,她应当心如止水,断绝了红尘俗念,和阿娘、长老们一样,看云起云落,花开花败,若是那时候,他们还没有忘记她,姑且可以在南阳郡一见。
“十年?”林音儿表情有些难过。
风眠洲微微握拳,她回去以后,十年才能下山一次吗?
明歌点头:“自然,我们下山历练为的就是体验红尘、人心和世情,回去以后就会舍弃所有的妄念,如此方能明白先祖避世的初衷。”
林泽猛然叫道:“要断情绝爱呀,那你们都是族内通婚吗?那风郎君怎么办?他总不能入赘去你们家吧?”
风眠洲闻言呆若雕像。
明歌也张大了菱唇,看向风眠洲。入赘?他要去大月国?
林音儿陡然掐了哥哥一下,笑道:“我哥哥乱说的,少家主怎么可能入赘。”
风眠洲眉眼微沉,许久,说道:“这样不对,明歌。”
明歌:?
风眠洲抬眼看向她惊讶的小脸,喉结滚动了一下,低哑说道:“避世隐居不代表要断情绝爱,入世修心,自然是要体验红尘情爱的,就算是道门子弟也是能成亲的。
你看过那么多的话本子,不要随便找个族人成亲,要找自己喜欢的郎君。否则人生终是遗憾。”
喜欢的郎君?
明歌眨了眨眼睛,其实她没有想那么长远,前面十八年最期待的就是下山历练,她想过无比精彩的一年,那样就算不留遗憾了。至于以后她若是继承了国主之位,自然是要担起责任,为大月国生下继承人的,至于对方是谁,并不重要。
林音儿:“是呀是呀,明歌姐,我都不敢想象,你以后会找什么样的郎君,若是对方不如少家主清俊优雅,不如昭和太子雍容华贵,不如秋世子俊美冷峻,那你是决计不能点头同意的,不然就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我不同意!”
风眠洲见她没说话,迟疑地问道:“你,是不是很讨厌中洲人?所以不想跟中洲人通婚?”
风眠洲能感觉到,横在他和明歌之间那条若隐若无的线,仿佛隔着一层什么东西,他始终无法真正地靠近她。
唯一的解释就是,明歌对中洲的戒心非常重,所以他们大月国将中洲历练当做历劫一样,因为中洲对他们而言,是危险的、冷漠的、名利的、无情的,是一个污糟的世界。
明歌眼眸微闪,她可以在中洲交很多很多的朋友,可以为朋友两肋插刀,可以跟朋友游历诸国,但是不能跟中洲人通婚,一旦通婚那就代表着要向他展示大月国最核心的机密。
对方便能进入云雾天宫。
数百年来,从未有外人进入过云雾天宫。
作为大月国的下一任国主,她不能冒这个险。
就在此时,摘星楼的管事在门口轻轻敲了敲门,低声说道:“少家主,月娘子,有人来还债了。”
众人微愣,明歌的那个羊皮小卷上,连欠债人都没有,她摆这个台子就是摆着玩儿的,竟然真的有人来还债?
林泽挠了挠脑袋,迟疑道:“莫不是来碰瓷的吧?”
林泽这么一说,众人深以为然,这年头什么人都有,尤其是这摘星楼里,想博功名前程的数不胜数,但凡能出名,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
如今明歌在盛京城内声名鹊起,与她沾上关系,不出一个时辰就家喻户晓了。
风眠洲淡淡说道:“无妨,还没有人能在盛京砸的了风家的台子。”
风眠洲起身绕过屏风,往门口走去,只见管事恭敬地引了数人前来,领头的那人四五十岁,身穿官服,腰间坠着鱼袋,显然是刚下衙赶到此地的,一边擦着满头的汗,一边小心翼翼地说道:“爹,您慢点,慢点……风少家主?”
风眠洲微微惊讶,刑部侍郎张一庭?此人在盛京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但凡有冤情状告到他那里,管你是皇亲国戚还是世家大族,连祖宗八代都给你查的清清楚楚,为此不知得罪了多少人,若非他家族富裕不缺银钱,又得陛下信任,早就被人捅十刀八刀,贬黜到岭南荒野之地了。
算是天子宠臣及权臣。
昔日里在公堂上威严八方的人物,此刻慌的如同孙子,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老爹进了雅间,那老者已经近八十岁,满头白发,一脸皱纹,精神却还算不错,看见风眠洲便笑道:“少家主近来春风得意,看来好事将近呐。”
风眠洲十分谦逊地行礼道:“老先生安好。”
这人风眠洲是有所耳闻的,白手起家,不仅儿子入朝为官,而且他本人也是商行里有名的人物,酿的一手好酒,最贵的春日尽,卖到一千两一坛,老人家年纪大,这些年酿的酒数量有限,每每放出春日尽,就被一抢而空,一坛酒能炒到千金,价格翻了不知多少倍。
张老点头,急急地撇开儿子的手,颤颤巍巍地朝着屋内走去,绕过屏风,看向屏风后的明歌等人,一眼就认出明歌来。
老先生上前去,眼眶含泪道:“老夫张酒前来还债,敢问女娘可是月生的后人?”
月生是六长老的名讳。
明歌惊讶地起身,说道:“月生乃是我六爷爷,不知老先生前来还什么债?”
张老一听,悲喜交加,哽咽道:“没错,没错,他说他在族内年轻一代里排行第六……”
老先生说完就如同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哭的众人措手不及。
刑部侍郎汗如雨下,连忙上前来扶住老爹,朝着明歌和风眠洲等人说道:“抱歉,家父年纪越大,越如孩童,希望没有吓到诸位。
早在月娘子在谢氏闹了那么一出之后,家父听闻女娘姓月便要死要活地去泉城,说要去寻亲,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刑部侍郎说着脸都红了,好在他长得黑,看不太分明:“我听闻女娘与风郎君结伴,必是要来盛京的,这才安抚住家父,今日听闻女娘在摘星楼摆下台子讨债,家父就再也坐不住了,让人套了马车就巴巴地赶来了。”
这样天寒地冻的季节,他爹都八十多岁的人了,要是摔了一下那就直接年前准备丧事了。刑部侍郎得知消息就慌忙下衙,在摘星楼前拦住了老父亲,搀扶着老父亲来还债。
长老一边哭一边怒斥道:“你知晓什么,若非你拦着,我早就见到小娘子了,你这个不孝的孽子。”
被骂成孙子的刑部侍郎:……
风眠洲走到明歌身边,低声说道:“张老先生是以酒起家的,一坛春日尽能卖上千金,极有可能是跟你六爷爷比酒的那个人。”
明歌算了算时间和对方的年龄,微笑道:“老先生坐下喝杯热茶,有事可以慢慢说。”
林家兄妹连忙起身,一左一右地去将张老扶到茶桌上,端茶倒水,听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