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傅怀瑾下班回来,就见长歌正在厨房储物柜中翻找着什么,料理台上堆了不少干货食材。
“你这是在做饭?”傅怀瑾微微惊讶,长歌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唯独不会做饭,听杜敏说,在认识他之前,长歌对吃饭这件事情极其马虎,吃水果菜叶子都行。
那时候她和陆西泽还没协议离婚,陆西泽特意请了一位阿姨来家中专门做饭给长歌吃。杜敏那话里话外的意思,他懂。
所以两人同居之后,傅怀瑾就一手负责了一日三餐问题。
“不是,明日请安然夫妇和许文光来家里吃饭,我看看有没有什么他们爱吃的东西,再让许文光带些回去给养父母。”长歌从储物柜里翻出各种精美包装的礼盒,暗自分类,这些生鲜干货礼盒给安然带回去,许家人对吃的不讲究,给他们带些燕窝鱼翅就行。
傅怀瑾脱下长大衣,取下围巾,去洗手,然后从后背抱住她,低低笑道:“家里的东西我都知道,你想找什么问我就行。”
傅怀瑾一日没见到她,忍不住亲了亲她的脸颊,亲昵了一番这才和她一起翻找。
“季叔厨艺好,这些特供的礼盒让季叔带回去,许家的话,送些名贵的礼盒就好。”傅怀瑾笑道。
倒不是他瞧不上许家,而是这些特供的礼盒带到许家去,许家不懂这些,只会当做寻常的食材,白糟蹋了长歌的心意,而且对于许家这样的阶层来说,送燕窝鱼翅这些,他们反而高兴。
“我也这样想。”长歌将要送的礼盒都摆到一边,“徐大志夫妇不懂,许文光倒是懂,但是他现在年纪小,还没有毕业,不用过早地接触这些,免得乱了他的心志。”
“我听说许文光一直在跟着文理学习金融方面的知识,其实你已经带着他们跨越阶层了。余下的要靠他们自己。”傅怀瑾伸手将她凌乱的发丝别到耳后,淡淡说道,“由下向上爬固然艰难,但是阶层滑落更是万劫不复。无论生在哪里,都要靠自身的智慧去苦心经营。”
譬如曾经站在顶峰的季家,老爷子中风,长房长子长孙现在还蹲在狱中,从高处跌下来只会摔的粉身碎骨。
许家现在日子过的红红火火,夫妇俩感情和睦,唯一的儿子考上了名校,又有顶尖的精英人才为老师,许家面前的是一条光明宽敞的晋升之道。
长歌点头,眉眼弯了弯:“傅医生,你真的一点也不像出身高门的世家子弟,这般智慧谦逊,难怪帝都圈都在夸你。”
傅怀瑾看着她若隐若现的小梨涡,有些克制不住,俯身吻了吻她的小梨涡,低哑说道:“这话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秋长歌:“?”
确实是在夸他。
傅怀瑾被她夸奖,心情极好,起身去做晚饭。
“上次我们去小镇看阿姨的时候,季叔问我,我们有没有结婚的打算。”傅怀瑾卷起袖子,系好围裙,状似无意地说道。
长歌闻言,微愣,许久没有说话。
傅怀瑾垂眼,掩去眼底的幽光,他知道长歌对成亲有阴影,是个不婚主义者,只是他们如今感情稳定,他也越来越爱她,自然而然就想到了结婚。
“那我回头做做季叔的工作。”傅怀瑾率先开口,若是她真的不愿意结婚,那他尊重她的意愿。
不仅要做季叔的工作,最重要的是要做傅家那边的工作,老太太以前拿他没办法,不敢奢望他结婚生子,但是如今他有了喜欢的人,傅家那边虽然极力忍着,但是人人都在暗戳戳地准备他的婚事。
“傅怀瑾,你喜欢孩子吗?”长歌坐在料理台对面,看着他做饭的模样,淡淡问道。
傅怀瑾沉默了数秒钟:“不知道,应该是不喜欢的。”
他们同房的时候一直有做措施,就是不想长歌意外怀孕。他没有想过他们之间出现一个小奶娃娃,那小奶娃娃会哭唧唧地长大,会夺去长歌所有的注意力,会调皮会叛逆,想想就有些无法忍受。
最最重要的是,他是医生,知道生孩子对母体的伤害,他们傅家已经有了傅和玉和傅烟珠两个小辈,也用不着让长歌忍受着辛苦再生一个孩子。
他舍不得她受这样的苦。他觉得长歌也并不喜欢孩子。
在人情淡漠方面,他骨子里比长歌更冷漠。
“你喜欢?”
长歌摇头:“不喜欢。”她内心有阴影。阿娘生她的时候是在冷宫,生下她没多久就病逝,6岁之前她饥一顿饱一顿,为了活下去吃尽了苦头,那时候就想她做错了什么吗?
她也不想来这样的人间。
如果不是因为喜欢孩子,她是绝无可能生孩子,让她来人间受苦。
“我是一个极其冷漠自私的人吧。”
傅怀瑾放下手中的果蔬,隔着料理台,轻轻亲了亲她的脸颊,低低说道:“如果不喜欢孩子就冷漠自私的话,那我比你还要更冷漠一些,我之前还想着遁入空门,斩断亲缘牵绊呢。你都不知道老太太现在有多喜欢你。
长歌,如果不喜欢那我们就不要。这辈子有你就足够了。”
事实上,他内心是害怕,害怕如今的美好生活像是镜花水月的梦境,某一天梦醒就消失了,所以他不敢奢求任何东西,怕自己太过贪心要付出惨烈的代价。
秋长歌定定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大清早,许文光和季成泽夫妇就一起到了庄园。
季成泽手中提着一堆东西,十分紧张地站在门外,见长歌和傅怀瑾都在家,笑道:“我们在别墅外正好遇到了小许,就一起过来了。
怀瑾也在家呢,今天不上班吗?”
傅怀瑾出来迎接,接过他手中的礼盒,温润笑道:“季叔,阿姨,弟弟也来了。今天没去医院。”
傅怀瑾将三人迎进来。
许文光走在最后,他是骑着共享单车一路导航来的,在别墅门口正好遇到了季成泽夫妇,见他们拎着一堆礼盒,顿时紧张地捂紧书包里的全额奖学金证书和各种证书。
这是他带来的东西。
他知道秋长歌什么都不缺,傅家更是他做梦都想不到的高门,他来见姐姐,只能努力向她证明,他已经在努力成为一个优秀的人。
庭院内的积雪已经清理干净,不过气温依旧低,茶室里的小茶炉里,水早就煮沸,茶香四溢。
这是许文光第一次来姐姐家,原本以为会自卑会自惭形秽,会拘谨会不安,但是傅怀瑾喊他弟弟,偌大的别墅没有佣人,也没有各种规矩,只有满庭院的茶花和煮沸的清茶。
姐姐依旧是冷淡安静的模样,见他们来了,只点了点头,然后带安姨去看她养的小毛球。
毛茸茸的小狗子,活泼可爱,在地板上奔来跑去,各种卖萌。
许文光紧绷的心弦不自觉地松懈下来,觉得这样的家真好啊。他以前一直不明白,姐姐为什么要与陆西泽离婚,陆总那样厉害,在国际上叱咤风云,为了她低下高贵的头,卑微求爱,她都无动于衷。
许文光想到那年,他和父母一起去海城,第一次去秋长歌家,第一次见到前姐夫时的场景,忽然就明白了姐姐的选择。
那时他第一次见到那样奢华的豪宅,第一次见到陆西泽这样气场强大的上位者,在姐姐家里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他爸妈拘谨到连呼吸都感觉是错的。
曾经他以为高高在上的才是最好的,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只是看到姐姐和傅怀瑾的家,许文光忽然意识到,陆西泽输在了哪里。
那个家太冰冷了,眼前的家如三月春风般舒适。
姐姐一直比他有眼光。
傅怀瑾去接待季成泽和许文光,长歌便拉着安然的手去跟小毛球玩耍,见她喜欢小动物,笑得天真无邪的模样,有些心疼她。
“囡囡,我可以画它吗?它好可爱,像。”安然抬起眸子,怯怯地看着女儿,“也画你。”
长歌知道她一生最爱,除了她这个女儿就是绘画,弯眼点了点头:“可以。”
“我带画本和笔了。”安然高兴地从帆布包里取出画笔和画本来,认认真真地开始画小毛球。
长歌没有打扰她作画,进了茶室,朝着季成泽和许文光说道:“喝茶。”
季成泽刚站起来,又僵硬地坐回去,拘谨地喝了一口茶,不知为何,他觉得女儿比出身傅家的傅怀瑾更有一种上位者的威严。
他不怕这个未来女婿,但是怕自己女儿。
“姐姐,爸妈知道我过来,让我代为问好。他们一切都好,你不用牵挂。”许文光此刻有些后悔,他应该带一束鲜花或者一篮子水果过来的,此刻背包里那些浸透着他的汗水的证书无论如何都拿不出手。
秋长歌点了点头。
傅怀瑾俯身在她耳边说了什么,然后起身去做午餐。
“怎么能让怀瑾亲自下厨呢,我去帮忙。”季成泽连忙起身,要去帮忙。
秋长歌看了他一眼:“您坐。”
季成泽又拘谨地坐了回去。
秋长歌看向许文光:“我听杜敏说了你的情况,说你学业很不错,拿了各种奖学金和证书,你除了修金融,还选修了什么课程?”
“心理学。”许文光见她问到自己的事情,按捺住欢喜,说道,“我们班上很多同学选修了就业前景好的专业,我以后想进金融圈,心理学只是用来补我的短板,不过选修了课程之后才发现,效果微乎其微。”
许文光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一个农村出来的小伙子,以为选修了心理学就能看透人心,弥补他缺失的眼界,后来发现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不过选都选了,他有精力学完。
长歌微微惊讶,这么巧?
“我听说你们学院今年引进了一个比较厉害的心理学教授,叫做泽越,你听说过吗?”
许文光微微激动:“泽教授非常厉害的,只可惜他现在只带研究生和博士生,不过他每个月都会上一节公开课,场场爆满,上他的课有一种被打开新世界大门的感觉。
泽教授还被评选为百校最英俊最年轻的教授。”
季成泽忍不住说道:“这个泽教授真的这么厉害吗?”
许文光拼命点头:“他的课有一种魔力,泽教授最擅长的就是催眠,上他的课有一种身心舒服的感觉,那感觉就像是被人催眠,一点点地激发意识深处不为人知的力量,我听说他以前在美丽国的时候,治愈了很多精神病患者……”
后面的话,季成泽就完全听不进去了,眼睛一点点地亮了起来。
长歌听他吹的天上有,地下无的,若有所思地眯眼:“知道了。”
后面就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
吃完饭,傅怀瑾带许文光去参观书房,问下他学业的事情,安然去客房午睡,长歌和季成泽坐在茶室里,继续喝茶。
父女俩亲缘寡淡,无话可说。
季成泽如坐针毡时,长歌开口问道:“您之前问傅怀瑾结婚的事情?”
季成泽张大嘴巴,急急说道:“我没有想干涉你们的意思,就是随口问问,随口问问。”
那都是小半年前的事情了。
得知女儿和傅怀瑾在一起不久,他就去问过傅怀瑾的意思。
长歌点头:“您现在自立门户,已经不在季家,但是傅家家大业大,要是办婚事,能尽量低调处理吗?”
季成泽呆滞了一下,脱口而出:“你们,你们准备结婚了?”
长歌摩挲着手中的茶盏,结婚的事情,傅怀瑾之前提过两次,昨日又提了一次,还是小心翼翼地要名分,生怕她不悦。
她莫名有一种渣女的感觉。
其实结婚对她而言影响不大,最主要的是一旦结婚,傅家和季成泽夫妇必然会旁敲侧击地催生,所以她昨夜才会问傅怀瑾对孩子的看法。
“有这个打算,不过我们不打算生孩子,会当丁克一族。”这个词是她从网上看来的。
季成泽又是一呆,看她的眼神隐隐愧疚:“对不起,长歌,是爸爸对不起你,才让你现在对婚姻对孩子如此的抵触。”
是他的错,是他没有保护好妻女,才让长歌从小就流落到外地,吃尽了苦头,长歌如今才二十多岁,就对未来失去了憧憬,提起结婚就跟买菜做饭一样寻常,是他的错。
季成泽说着就要抹眼泪。
长歌头疼地扶额,说道:“与你们无关,这件事情我不好跟傅家提,需要您出面,若是傅家同意,我和傅怀瑾可以去领证,傅家要是不能接受,您就跟我说一声就行。”
“傅家还能不同意?他们求之不得吧。”季成泽声音拔高了一个度,他女儿,追求者犹如过江之鲫,娱乐圈的八卦新闻他都有在看好吧,傅家不行,后面陆家、宋家抢着娶他女儿呢!
长歌微微一笑:“那就这样说定了。”
季成泽点头,打着包票道:“放心,这点事情我一定给你办的妥妥的。”
长歌给他续了一杯茶:“您喝茶。”
季成泽闻着茶香,高兴地喝着茶,寻思着得安排时间跟傅家人一起吃个饭,聊一聊两个孩子的婚事。原本这事都是男方主动的,谁让结婚的主动权一直都在他女儿手里,季成泽想着想着就十分高兴。
他心里揣着这样一桩大事,哪里还有心思喝茶,等安然午睡睡醒,就欢天喜地地回家去了。
结婚乃是大事,傅家又是高门,规矩礼节只会更多,少说也要提前一年准备。
季成泽欢天喜地地带着安然回家。
许文光也回了学校。
长歌看着小茶几上的那张黑色名片,眼眸半垂,将名片上的电话发给了季成泽:“这是泽教授的电话,您有时间的话,带安然去他的工作室看看。”
“你想让阿姨去泽越的工作室接受心理治疗?”傅怀瑾送走人,回来时看到她发的信息,心里莫名有些高兴。
“嗯,去看看,也许这个泽越有什么过人之处。”长歌放下名片。
傅怀瑾忍不住抱住她,低低说道:“刚才季叔走的时候,跟我说,想让我抽时间安排两家人一起吃饭。我很高兴,长歌,从未这样高兴过。”
她还避嫌,没有直接联系泽越,而是让季叔去联系。
傅怀瑾将她紧紧抱住,因为喜悦,颀长的身子都有些颤抖,难怪她昨夜会问他对孩子的看法。
秋长歌被他用力抱住,心口也微微发软,低哑说道:“我也很高兴,傅怀瑾。”
如果未来是与他一起度过的话,结婚好像不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他们错过了十世,这一世不该再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