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着头,汗水混着鲜血黏在发丝上结成了块,南棠轻轻探手顺开,沈知渝有些不自然的躲了躲:“脏……”
南棠就笑:“你应该知道我没打够,没必要招惹我。”
沈知渝愣了愣,“我……此时该说,那就……再打的。”他垂眸笑了,“但是……不能说,公主……殿审前,我……不能死。”
他想学着童竺的样子去拉南棠的袖子,最终只是收了收身侧的手,又轻轻松开 :“缓一天,就......一天,行么?”
他求过五公主很多次,可唯独这次让他几乎忍不住肺腑的恶心,不为别的,只为他自己。
他一派深情嘴脸问那荔枝,却在涉及己身时将生死得失摆在首位。
其实他从不吝惜拿感情下注,也不羞于靠同情乞怜,他本就是个下三滥的人,可这话说出口时,浓重的自厌还是让他痛苦的闭上眼。
沈知渝学了十年的孝悌忠信礼义廉耻,他……不是不明白事理。
可他还不能死啊,他……还不能死。
“一天?”南棠便笑:“缓一天就不会被我弄死了嘛?”
沈知渝埋着头没有说话,再抬眼时依旧在笑:
“五公主,鞭子玩得……很好。”
这句话几乎取悦了南棠,不是因为他称赞鞭子,而是少年仰着脸,眼角眉梢尽是风情,可眸光深处没有分毫怯懦,他几乎……是在挑衅。
胆子……真大啊。
南棠心中轻叹,她看向沈知渝后退了半步:“晚点会有人给你看伤,两天后能好到什么地步我不敢说,但我知道你求生欲很强,不肯轻易死去。”
她声音轻轻的:“我当初答应过给沈家一个机会,无论你做错了什么事,我都不会故意弄死你。”
沈知渝抿了抿唇,其实他知道这话是真的,连青槐都看得出五公主没下死手,他怎么会糊涂,那鞭子……有分寸得很。
她难得的半蹲下身子,手指抹净了他唇边的血:“……你非要亲自走到风口浪尖,便注定楚歌四合。今夜之后,五公主府不会再助你,往后成败只看老天脸色和你个人能耐了。”
沈知渝看了南棠一会,似乎是在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半晌后他轻轻开口:“我……相信公主。”
相信?
南棠似乎听见了很有趣的话,她眉眼弯起一道浅笑:“这话我当过真,可惜你的相信,只是扔出来探路的石子。当初麒麟殿上,你当着三台八座的面儿说你信我,其实我知道你信的不是我。”
她闭了闭眼:“沈家翻案于我有利,削我强敌全我棋局,故顺水推舟。沈公子可是这么想的?”
沈知渝目光一颤没有说话,就听南棠的继续道:“在我这儿,你拿男宠身份和京都权贵比重时,信的是得失利益。拿沈氏冤屈和晋王声名比重时,你赌人伦纲常。沈公子何曾信我这个人一刻,何曾信我会多眷顾你半分?”
南棠的手轻轻抚弄少年的脸颊:“其实我知道,你想用满腹算计加一个漂亮身子谋个活路,可我也说过,这些腌臜事儿原不用你费心……”
沈知渝闭着眼,少女的指尖让他止不住的颤抖,他深吸一口气看向南棠。
“沈知渝……不过是游走在西晋权势手中的玩物,今天公主喜欢我,我便是……便是这府中宠侍,明天公主厌了,我又不知道要到谁的手里……”
他深吸一口气:“我能给的只有身体……可哪怕,哪怕是这身体,也不是稀罕玩意,您身边……不缺漂亮懂事的人,我何配公主忤逆伦常与,与父亲与西晋权贵为敌,何……配啊?”
他垂着头,满是血污的手在身上最后一块净处擦了,终于落在了南棠衣摆上,他轻轻摇了摇:“敢问公主一句,如果不是利益得失,您……您究竟图些什么……”
少年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悲哀:“我不知道我有什么能回报给您,我……。”
“图你。”南棠回得没有丝毫犹豫,她未曾呵斥沈知渝的逾矩,反而近了半步,声音轻柔却字字如同钢刀入骨:
“你晕得太早了,有些话没来得及说给你听。沈知渝,我信十年寒窗教不会忘恩负义。我信世代忠良养不出贼子乱臣。我信金笼玉锁困不住清风劲节。”
南棠的声音仿佛有些疑惑:“我信你,所以图你,这样……不够吗?”
沈知渝猛地抬头眸中尽是震撼,就听南棠继续道:“天子路常埋忠骨,图目所及处不见晦暗污垢。此生不得已以天下为楸枰,落子尚分得清敌我。”
少年嘴唇微颤:“公主,我……”他想说些什么,南棠不轻不重给了一巴掌。这下没什么火气,似乎只是想让他闭嘴。
就听她笑道:“不过图什么也不重要,世道艰难,沈公子好自为之吧……”
她转身走到门口,沈知渝想拦却只是摔扑到了地上,他一点点向少女的方向爬去,却只是离那人越来越远,他听见南棠的声音悠悠传来:
“至于宠不宠侍的,你也不用妄自菲薄,沈公子不是凡人,自己未必走不出困顿。”
少女清朗的声音几乎转瞬消散在风里:
“只可惜我明灯千盏为你引路,更可惜我拿信徒血肉为你挡刀,沈公子玲珑心思能屈能伸,配得上许多东西。可唯独那句信我,你真配不上……”
“公主……”沈知渝愣愣的看向那人的背影,系统提示音响起:
【恭喜宿主,驯养对象沈知渝好感值升至50\/100,驯化值升至55\/100。】
南棠并未回头,只冷冷一笑,物极必反,人面儿上越放得下什么,骨子里越放不下什么。
沈知渝愣愣的看着她,有冰凉的湿意从眼睑滑落。
他每每谈及自身,言词浪荡姿态轻浮,他能亲手将自己按于污泥,便不怕别人多踩一脚,想不明白这些他根本活不到今天。
可刚刚五公主这几句话,将他从好不容易完成的自洽里猛地抻出。
他……不怕别人糟践一万次沈知渝,却怕有人敬一句沈公子。
南棠没有再回头,唇边的笑意极温和。
皮开肉绽血肉模糊都敢说不后悔,
沈公子,那……如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