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体现对张元庆的重视,县委组织部部长包容亲自提前一天晚上上门参加了白彭镇为张元庆举办的聚餐。
不过晚饭吃得很压抑,何胜叹与梅同君的情绪都不是很高,倒是张元庆很乐观。即使是离别前,他也吩咐关青允、罗韩城将主路修复和实验基地两大项目推进好,还有景点开发的事情,必须要提到最高重视层面去做。
为了增加干劲,张元庆向何胜叹、梅同君等人提议,两大项目完成之日,可以对关青允和罗韩城予以重用。关青允进入镇委班子,罗韩城担任副镇长。
何胜叹和梅同君、孙希文在桌上就表示同意和支持,这令关青允和罗韩城感动不已。
同时也令包容感受到张元庆的领导魅力,即便已经接到了调令,他的意见仍然能够在白彭镇得到贯彻执行。
从这小子的风格来看,已经能够看到一把手该有的强势和果断。
第二天一大早,六点多钟,张元庆就把包容给喊醒。
包容还一脸不解:“怎么起来这么早,失眠了?”
张元庆苦笑:“哪里是失眠,我们快点走吧。我怕到时候镇子上搞什么欢送,那到时候就麻烦了。”
要是别人说这个话,包容还觉得有点夸张。可是想想这家伙的影响力,为了以防万一,赶忙起身喊醒司机准备离开。
却没想到,他们刚刚出门,就被包围了。
只见大院之外,满是人。还有很多人,手里拿着鞭炮。此刻没有燃放,只是默默等着。
张元庆还有些纳闷,这鞭炮是咋回事,这是送瘟神啊。
站在最前面的就是果子村的周国兴,他一咧开嘴,露出了大黄牙:“张镇长,听说你要高升了,大家伙想要过来送送。不仅有咱果子村的,还有附近几个村的,按照习俗放炮竹替你开路,炸走路上的牛鬼神蛇。”
张元庆苦笑上前:“周叔,咱们这么熟了,别整这一套了,影响不好。”
周国兴一把抓住他的手,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道:“得了,你给大家做的事情,咱们都是心里有数的。这都是大家的心意。”
还有一个人走过来,当即就要下跪。
张元庆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住:“这位大哥,你这是干什么?”
那人看起来面生,而他身后的人一看,张元庆猜到了这个人的身份,黄龙村原村支书。他就是在村干被告案中,被判刑的那个。
虽然是缓刑,但是他不方便四处跑。现在案子翻了,所以专程赶过来感谢。
“张镇长您是好人,我们对不住您。我们害了您,您还替我们翻案,我……我都不知道怎么说……”
这位原村支书和身后几个村干,都是一脸的愧疚。
在张元庆后期跟他们接触中,他们也知道谁是好人。相比较于那个发了一通火就离开的市领导,已经官面话说得邦邦响的县领导,只有张元庆真正把这件事当成一桩事情推进。
短短几天时间,硬是把案子翻了,还了他们一个清白。
张元庆却扶着他:“这事已经翻篇了,你们也要长长记性,以后要学法、懂法、用法。不是每一次都有那么好的运气。”
“张镇长,我们对不起您。”那些被告村干,纷纷上来向张元庆道歉。
张元庆也不怪他们,说起来他们也是被利用。只是他劝了几句:“以后别再做这种傻事了,有什么事情还是要通过正规渠道。”
将他们安抚好了之后,周奇带着妻子和女儿过来。
“张镇长,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您今后一定鹏程万里。产业的事情您放心,不把产业做起来,我对不起您也对不起我自己。”
周奇握着张元庆的手,眼泪就在眼眶里面打转。
张元庆拍了拍他的手:“做好产业,让大家过上好日子,你也要过上好日子。周哥我是去县里,可不是直接离开了。如果你做不好,我可要回来找你麻烦。”
周奇连连点头,向他做了保证。
那些村民纷纷喊着:“张镇长,我们感谢您。”
“张镇长,我们不想你走。”
“张镇长,我们舍不得你。”
何胜叹以及其他班子成员,听到动静都出来了。看到眼前一幕,纷纷有些感慨。
老百姓的心里还是有一杆秤的,谁干得好谁干得不好,他们都跟明镜一样。
这时候,已经有人开始放炮竹了。还有人拿来了鸡肉、牛肉,往车子上塞。好在包容带来的司机反应快,硬是把这些东西推回去了,大声喊着有纪律。
这些东西带到县政府,那可说不清。
张元庆只能朝四方拱手,在这鞭炮声中,向车子走去。此时此刻,包容这个副处级干部跟在他身后,都如同是一个配角。
走快要上车的时候,周奇把自己女儿高高举起。只见周奇的女儿用清脆的声音大声背诵着:“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张元庆心思一动,很多回忆在眼前展开。跟楚承推杯换盏装傻,果子村夜晚光着膀子对峙黑衣歹徒,还有那条颠簸的山路,白彭镇的黑鸡、黑猪,自己站在山顶看向那片看不到头的林海……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回想起种种,他只觉得心潮起伏。只有这么短短的半年多时间,他却留下了很多深刻的回忆。
张元庆转身朝着所有人拱手一拜,这才上了车。
包容对司机说:“开慢一点。”
张元庆还不知道什么意思,等到车子启动向前开去,那些老百姓紧随其后,步行送他。
这一刻,张元庆的心真的被触动了。这些村民就像送远行的孩子离开,充满了依依不舍。
周国兴不知道什么时候,挤开人群,跟在车子后面。他扯着嗓子唱歌送行:“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大风从坡上刮过……不管是西北风……还是东南风……都是我的歌、我的歌……”
张元庆看着老周扯着破锣嗓子唱歌,那滑稽的样子令他不由哈哈一笑,可笑着笑着,眼睛就湿了。
白彭镇何尝不是他的黄土高坡,何尝不是他的一首歌。这个地方如同他的第二个故乡,很久很久以后,都不会忘记,就如同另一个家。
张元庆强忍着想要流泪的冲动,呼吸显得急促。
包容却淡淡说道:“想哭就哭吧,人生有这么一次难得的经历,很不容易。无论组织上的决定是什么,你可以看到老百姓是感谢你的,这或许就是我们为之奋斗的初心和意义。张元庆,你已经很幸运了。”
前面人越来越少,车子开始加速。
鞭炮声不绝于耳,在这鞭炮声中还能听到周国兴吼出来的沙哑歌声。好似鬼哭狼嚎一样的声音,飘荡在白彭镇的上空。
“妹妹……你大胆的……向前走哇……向前走……莫回啊头……通天的大路……九千九百九千九百九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