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岩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廖健,好奇地问道:“敢问姜部长舅舅是……”
姜大伟吐了口烟圈,洋洋得意道:“段兆伟知道吗,如今是集团的四把手,董事长的心腹,是我亲表舅。当初我能进集团,又不用到基层锻炼,全仰仗我表舅。”
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乔岩故意道:“我这小人物哪够得着那种大领导,不过我倒是认识一个领导,好像叫张永年的。”
姜大伟瞥了眼,有些不屑地道:“李老板,你连公司的领导层都不认识,还做什么生意啊。张永年算什么,已经是靠边站的人物了,在集团没有丁点话语权,哪能和我表舅比。”
乔岩急忙为其添上茶水,道:“哦,他也是别人给介绍的,就吃过一顿饭,还以为找他管用,看来,今天我算是找对人了。来来来,先喝茶,饭菜上桌后好好敬姜部长两杯。”
乔岩懂得把握谈话节奏,如果过于急切追问,容易引起对方警觉。像这种爱显摆的人,一会儿喝上酒不用问,自己就会说。
乔岩一通彩虹屁,把小喽啰姜大伟捧得心花怒放。随着感情逐渐升温,半瓶酒下肚,真把自己当领导了,拍着乔岩的肩膀道:“李老板,不是和你吹,别看我现在是个小副科,用不了多久就会到重要岗位。今年过年去表舅家拜年的时候,他亲口答应年后要调我到工程部。知道工程部意味着什么吗,全集团大大小小的工程,都得经过工程部的批准,正好,我表舅分管工程,就你那点小活儿,多大事嘛,还可以再往大的整。”
乔岩立马起身,双手端着酒杯道:“姜部长,什么都不说了,就凭这话,以后我跟定你了,咱们一起吃香的喝辣的。为了共同的事业,我敬你一杯。哦不,三杯!”
姜大伟毕竟步入职场没几年,哪能和沉浮官场的乔岩相提并论,很快被攻陷。还一个劲地夸廖健,早就该介绍李老板相互认识。
见话题聊起来了,乔岩趁机道:“姜部长,我一直就做旅游方面的项目,别的也不会。我听说咱们这里有个几十个亿的海棠湾度假山庄项目,我不贪,就揽点小工程,你看,能不能给牵牵线?”
姜大伟放下酒杯,红着脸似笑非笑道:“你说那个项目啊,甭提了,现在停着呢,至于什么复工不清楚。也不知哪个王八蛋,写了篇什么狗屁内参,据说递到京城了。”
“这个项目你知道是谁的吗,表面看是华同集团的,实则是副省长孔景龙的。这可是高度机密,千万别往外说啊。”
乔岩笑了笑道:“你都把我当朋友了,我怎么会和外人说呢。”
姜大伟叼着烟继续道:“海棠湾项目,孔省长担任集团董事长时,其实就开始动工了。谁知还没怎么干,结果升迁了,当了副省长,正好还分管华同集团。为了能完成他的遗愿,当时力排众议,把担任副总经理的杨清泉,提拔到董事长位置上来。当时的总经理肯定心里不服气啊,轮也轮不到杨清泉啊。这总经理呢,孔省长担任董事长时就处处作对,这不,后来给弄去省政协了。”
“杨清泉董事长,孔省长的绝对心腹,就像我表舅一样,坚定不移跟着杨董事长。他上位后,工作重心就在海棠湾项目上。我表舅亲自负责,原先孔省长的秘书,也就是现在天成文旅管理公司的总经理孙建亭承建,用了不到三年的时间就建的小有规模了。如今,一期二期工程已经全部完工,三期也提上了日程,只不过由于种种原因,暂时搁置了。而且项目名称也改了,叫什么职工文体活动中心。”
听到此,乔岩头皮发麻。他没有质疑姜大伟,这些反而才是真实内幕。这种事从底层传递出来,往往没有假的。
沈建春给他的上限是杨清泉,可时时处处能看到孔景龙的影子,如何回避?对他而言是巨大的挑战。
乔岩隐隐约约感觉到,沈建春,吕泽鸿,包括省里的领导,都知道内情内幕,只不过不能提而已。他甚至怀疑,上任办案的纪检干部,不是因为贪污而调离的,极有可能触碰到不该触碰的底线,被人打压报复了。
如今要查办杨清泉,只不过是找了个顶雷的,也是在侧面敲打孔景龙适可而止。
办案其实不难,最难的是处理各种关系。想要找个领导的违法事实,轻而易举,可既要达到目的,还要厘清回避各种问题,比登天还难。
要是早几年,愤青乔岩对这种事极其看不惯,凭什么,只要违纪违法,一视同仁,都该依法依规追究责任。在官场待久了,又经历了沉沉浮浮,有些事早就看透了。本身就是一笔糊涂账,就像一团凌乱的电线,想要捋清很难很难,凑合维护着将就着用,谁也不会说什么,想要彻底解决,只能一把火烧掉重新接,但用不了多久,照样一团乱麻。
官场的法则就是维护平衡,这在古代体现得淋漓尽致。皇帝重用奸臣,是为了替他背黑锅,用奸臣的心狠手辣对付那些又臭又硬的文官,至于怎么贪倒无所谓,有他的份就行。群众怨气重了,皇帝站出来主持公道,把奸臣拉出来砍头转移矛盾,以泄公愤。适当的时候树立几个清官形象,站在群众立场说话,让感受到公平正义。
进入法治社会,整体向着文明进发,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尤其是多方利益交织的时候,相互制约制衡才能保证江湖的稳定。而纪委的利剑,如同天平,快要向一方倾斜的时候,及时挑剑拨乱,不至于一头轻一头重。
乔岩很清楚自己扮演的角色,有些人确实做得过分,但他这把“利剑”太短太钝,够不着砍不到,心里一万个憋屈,也只能隐忍着。毕竟他不是万能的上帝,做好分内工作即可,至于别的,还有其他神仙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