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浩伟深思良久道:“不太可能。我们社长平时看着神神叨叨的,但遇到正经事绝不含糊。他是甘肃人,长期在总部工作,前两年才派下来担任社长,和南江省地方官员不可能打成一片。他出卖我有什么好处,和杨清泉孔景龙邀功吗,不会的。”
“我猜想啊,举报信确实在他手里,估计心里憋着一口气,埋怨我写那篇内参没和他说,直接交给了评论部。他在等我向他解释,而我迟迟没有行动,在怄气了。他那人不错,知道我出事昨晚第一时间就过来了,还和公安交涉了半天。”
“哦,那公安说什么?”
王浩伟冷笑一声道:“能说什么,询问了半天,说会尽快追查的,让我们等消息。就看他们下不下死手去查,查的话肯定能查出来。我估计,最后不了了之,毕竟上面有不敢得罪的人。”
乔岩愤愤地道:“那这事还能就这么算了?这样,我一会儿就去找我们主任,让纪委和公安交涉,必须查出来,不能让你白白挨打。”
“得了吧,不需要。”
正说着,手机响了。乔岩看到是廖健的,起身来到走廊接了起来。
廖健声音低沉地道:“乔书记,您要沉住气,凌晨救护车拉走的,正是王俊赫,他已经死亡。”
乔岩脑袋嗡地一声,不由得提高声音道:“你说什么?”
廖健压低声音道:“您别激动,听到这个消息我也不敢相信,但千真万确。我亮明了身份见到了梁文昌,并和警方进行了简单交流。在王俊赫房间发现了安眠药和一个空白酒瓶。警察初步勘定,王俊赫昨晚吃了大量安眠药,又饮下半瓶多白酒,药效加速发作,致使死亡,系个人自杀。”
听到这个消息,乔岩难以接受。昨天中午还是活生生的一个人,与他面对面交谈,怎么突然就自杀了呢。想都不用想,肯定和杨清泉有关。
让他想不明白的是,是王俊赫内心不安,备受煎熬主动把照片的事说了出来,还是杨清泉知道在先,逼迫其自杀呢。不管什么原因,乔岩万分自责,是他害了王俊赫。如果不追查这条线索,或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如今弄得一死一伤,还有一个从死亡线上挽救回来,是他错了吗?
“乔书记,你在听吗?”
乔岩胸口堵得慌,感觉气都出不上来,声音沙哑地道:“我听到了,你们先回来吧。”
挂了电话,乔岩扶着墙缓缓坐在椅子上,眼泪不受控制流淌下来。他很少流泪,而今天,为了一个陌生人而落泪,为了自己犯下的错误而流泪。
他也没想到会弄成这个样子,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陨落了,无法想象他父母亲知道了会难受成啥样。
这些年,他经历了太多死亡,无一例外是各种意外死亡,从徐德福跳楼身亡,王晓飞狱中死亡,张桂枝死在异国他乡,今天又来了个服毒自杀。世界的阴暗面全景式展示在面前,冲击着他的灵魂。
冷静了片刻,乔岩拨通了沈建春的电话:“沈主任,我现在想见您一面。”
乔岩回到病房,只见他们社长李占魁和一个陌生男子站在王浩伟病床前,他没有打扰,悄悄离开。出了医院,发疯似的前往省委大院,来到沈建春门口,迟疑了许久才敲门进去。
沈建春见到乔岩颓废的样子,一脸疑惑道:“你怎么了?”
乔岩站在桌子旁,低下脑袋道:“沈主任,对不起,我可能让你失望了,我犯了愚蠢的错误。”
沈建春听着云里雾里,拉着他坐下道:“这是怎么了,别着急,慢慢说。”
乔岩把事情的经过复述了一遍,沈建春听后良久没说话,神色凝重地坐在那里默默抽着烟。
乔岩继续道:“沈主任,案子还没展开,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深感愧疚,更无比自责。我辜负了您的期望,看来,我确实不适合办这个案子。”
沈建春又续上一根烟,深思熟虑道:“这事,和你没关系,只能说他们内部太复杂,你查出来的线索加速了事件的发生。即便你不查,这事迟早会发生,要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何况这些烂事。你要这样说,我也有一定责任,没有预知到问题的严重性,在案件把关上存在偏差。”
“你不必自责,也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只能说明,有些人坐不住了,生怕丑闻暴露,威胁到他们。何况警方认定对方是自杀,你不能把什么事都揽到自己头上。”
沈建春如此说,乔岩却无法释怀。有因必有果,如果不去找王俊赫,或许什么事都不会发生。这是他从事纪检生涯的污点,成为一辈子走不出去的阴影。
“沈主任,我感觉心里迈不过这道坎。如果警方追查到我这里,甘愿接受法律制裁。案子,我真的办不下去了。”
沈建春冷冷地道:“怎么,你打算打退堂鼓吗,晚了。我费劲巴拉的把你弄回来,你居然和我说要放弃,就这点抗压能力吗。我又没责怪你,如果有事,还有纪委替你背书,你怕什么。越是这样,越说明他们的问题很大,应该打起精神继续查下去,而不是像丢了魂似的诉说。”
事情没发生在沈建春身上,当然无法理解乔岩的心情。这件事对乔岩打击实在太大了,他仿佛就是那个刽子手,亲手把王俊赫送上了不归路。
“行了,这事我会和泽鸿书记汇报的,但绝不是你的过错。如果这样,纪委怎么办案,把所有的罪责都揽到咱们头上吗。这两天你先休息休息,姚洪哲他们不是在推进吗,不要再说放弃之类的话,调整心态后继续办案。”
从纪委出来,密匝匝的细雨打到乔岩脸上,冰冷而心凉。脑海里始终浮现着王俊赫的画面,挥之不去。为什么会选择这条路,如果再坚持一段时间,等他把杨清泉亲手送进大牢,人生照样是光明的。选择这样的极端方式结束了生命,实在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