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清泉缓缓地坐在椅子上,思量了许久,冲着乔岩夹了夹手指。乔岩掏出烟为其点燃,道:“让你抽烟是违反规定的,不过今天你可以尽情地抽,咱们今天一别,可能就是永别。你恨我吗?”
杨清泉抽了一口,引来剧烈的咳嗽,眼泪都呛了出来。即便如此,还要拼命地抽,试图用尼古丁短暂麻痹神经。抬头看着他笑了笑道:“你是来求得我的原谅吗?”
乔岩坐在对面,淡然道:“那倒没有,也不需要。你我本来无冤无仇,我所做的都是为了工作。记恨也罢,仇视也好,对我没什么影响。只是离开前,咱们聊聊心里话。当然,这些不会被记录的。”
杨清泉抽完一支烟,乔岩干脆把烟盒丢在桌子上,他又续上,闭上眼睛享受短暂的快感。良久睁开眼睛道:“我不恨你,反而很佩服你。换做其他人办我的案子,未必能查到这么多。我很好奇,你怎么会怀疑在泰国的投资是虚假的?”
乔岩盯着他看了几秒道:“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想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不要质疑纪检干部的业务性和专业性,换做别人照样能查到。”
杨清泉摇头道:“不,不可能,从账目上你们根本看不出任何问题。好吧,你不想回答就算了,到现在为止,都有些谁被抓了?”
乔岩依旧没有回答,道:“你应该心里清楚。对了,你儿子出院了,身体没什么大碍,我答应过你,不会为难你老婆和儿子的。既然你全扛下来,他们不会有事的。”
杨清泉内心稍微有一丝慰藉,眼神变得柔软,舒了口气颔首道:“谢谢。”
乔岩看了看表起身道:“好了,那就这样吧。你的日记本我没有往档案里放,随后转交给你妻子保存,以后有机会再见面。”
走到门口,杨清泉情绪变得激动起来,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起来。乔岩停顿了下脚步,没有回头,径直走了出去。
来到办公室,聂广良和许建勇已经到了。俩人看到他露出捉摸不定的神情,乔岩从胸前摘下工作牌,又把门禁卡和u盘放到桌子上,笑了笑道:“聂主任,许主任,资料什么的平时由廖健保管,他都知道,这就是我的全部家当,资料移交清单我已经签了字,你们确认下即可。”
许建勇打心眼里不愿意接管这个烂摊子,但奈何聂广良不停地说好话,只能硬着头皮答应。接过资料清单看了看,爽快地签了字。没好气地道:“聂主任,真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乔岩办得好好的,怎么移交给我,有什么区别吗……”
聂广良看都不看就签了字,道:“行了,少说几句吧,乔岩另有安排,这是领导的意思。乔岩,你跟我过来一趟。”
来到隔壁房间,聂广良想要说什么,乔岩立马制止道:“聂主任,不用说了,我服从安排。我想请几天假,可以吗?”
说着,掏出了请假条。聂广良接过来毫不犹豫签了字,道:“我正有此意,这段时间你太辛苦了,每天紧绷着弦,该适当放松放松了。好好出去玩几天,办案补助我照常给你算。”
“那倒不必,专案组已经解散,再算补助就不合理了。那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聂广良表情复杂,拍了拍肩膀重重一捏,道:“走,我送你下楼。”
到了楼下,聂广良道:“乔岩,千万别有什么心理负担,这样做,实则是在保护你。出去好好放松,等回来了到机关工作,还有好多案子堆着呢。”
乔岩心里跟明镜似的,让他离开很大因素是怕继续调查孔景龙。他没有说出来,淡定一笑道:“好的,谢谢聂主任。”
乔岩开着车刚离开基地,廖健打来了电话,带着哭腔道:“乔书记,我刚才才听说你离开了,怎么也没和我们说一声?”
乔岩镇定自若道:“又不是生离死别,暂时离开,过阵子就回来了。”
“你要走了,我和浩博也不想干了。他的脾气你也知道,已经去找聂主任理论了。”
“别耍小孩子脾气,都是成年人了,服从安排就是。你这边暂时留在基地,直至案件结束。浩博可能要抽调到其他案子上,让他沉住气,别跟二百五似的。”
以廖健的视角和层次完全不理解这样的安排,但他比庞浩博稳重,道:“你不会离开省纪委吧?”
乔岩笑道:“我倒想呢,有机会吗,行了,我出去转悠几天,回来了咱们喝酒。”
挂了电话,乔岩将油门踩到底,急速在路上狂飙着。突然卸下沉重的包袱,没有一丝开心,反而如同压了一块石头,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没有回家,驱车来到南江大学,想去拜访一下温学群教授。不巧的是,对方正在上课。他索性溜进教室,坐在最后一排,再当一回学生。
温学群正在讲授郁达夫的作品《春风沉醉的晚上》。乔岩上大学那会儿已经聆听过,现在听起来又是一番感觉。温学群讲课很有感染力,质朴的语言,饱满的情感,仿佛能拉回那个年代,感同身受去窥探陈二妹跌宕起伏的人生。
讲完课,学生们报以热烈的掌声,温学群多年养成的习惯,总会鞠躬感谢。一下课,一堆学生立马围着他,继续沉浸在作品里无法自拔,交流探讨着作品内容。他不厌其烦地回答着各种问题,要不是下堂课的老师站在门口,估计还能讲一节课。
等他出来后,乔岩快步跑上前接过手中的手提包,温学群用异样的表情打量着他,道:“什么时候来的?”
乔岩笑着道:“又当了一回您的学生,还是那样激情澎湃,真希望再坐回教室,继续当您的学生。”
温学群瞥了眼道:“当初让你报考我的研究生,偏不,非要回去当你的小公务员。其实,我觉得你更适合做学问,不过现在也好,混得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