锤子的声音断了。
一点闷哼的响动传进秦柿柿的脑海,很轻,几乎与错觉无异。
好在过了一会儿,这一波痛苦似乎过去,锤子的声音平稳了许多:
【你师父没说错,我是被你师父取出的麒麟魂核。】
【魂核是神兽的神识中最为重要的部分,所有的记忆和人格都保存在这里,所以你说我就是黑麒麟也没有错。】
【当年魔族打算将我炼化,我无力反抗,幸好遇到了你的师父,这才逃过一劫。离开灾厄之地的过程很是艰难,我受损严重,不仅丢失了许多记忆,连正常的思考也做不到了。】
【我就这样浑浑噩噩的,直到遇到你,又跟随你回到这灾厄之地。】
【我……逐渐想起自己是谁了。】
【我感觉到,有东西在吸引我。刚开始我还没有意识到那是什么,直到……我见到黑麒麟,那被残留在灾厄之地的部分。】
【我……以为我可以控制它。所以当我们被困在第四关结尾时,我想和它融合,然后利用它的力量,打开通道,送你出去。】
【但我错了。我根本没有这个能力。不是我控制它,而是它同化我。
【一旦我回到神魂中,我就会被麒麟的本能吞噬。而魔族就可以获得一只完整的,神志不清的,只能任由他们处置的麒麟。】
【整个修真界,将因我生灵涂炭。】
锤子的声音透露出浓浓的悲哀。
【对不起,小柿子。我真的很抱歉……真的很抱歉……】
秦柿柿默然无语。
过了一会儿,她轻轻握住锤子的柄。
就像握住一个垂死之人枯瘦的手。
“锤子,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她说。
“第一,过去的你,真的屠杀过很多生灵吗?”
【是的。】
“神兽为尊的时代因你而终结吗?”
【……是的。】
“那,你还记得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么?”
【我……呃!】
一声惨叫传入秦柿柿脑海中。
锤子的神魂明显不稳,甚至一旁的秦柿柿都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力量从它身上散发出来,混乱浑浊,叫人难以呼吸。
“觉得难受就不要想了。”秦柿柿连忙道,“你回到我的识海里休息一下吧。”
【我……我不能进你的识海。】
锤子喘息着道,【之前我试图回到麒麟神魂中的举动让我和它建立了连接,现在它在持续地把我往它那里拉扯……这样的我进到你的识海里,不知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我不能这样做。】
“那你就先进玉镯空间里待一会儿。”
秦柿柿道,“不要担心,你相信我,咱们一定能找到出路的。”
【好吧……】
锤子艰难地咕哝一声,【抱歉,小柿子。我真的……很抱歉……】
而后秦柿柿便感觉自己与锤子之间的连接衰弱下去,直到沉寂。
秦柿柿心疼地摸了摸锤子,把它妥帖地收入玉镯空间。
“……”
秦柿柿坐在那里,好一会儿没动弹。
说实话,要接受锤子就是黑麒麟,还是有点难度的。
并不是说她有多恨麒麟。毕竟万年前的浩劫,她并不是亲历者。
但她在第三关见过守门兽的血泪。
那种痛,那种恨,不似作伪。
而且……与其说让她感到难受的是“相伴了很久的朋友原来是个大魔头”,倒不如说“有个大魔头正在慢慢杀死我的朋友”。
是的,虽然从师父和锤子自己的口中,秦柿柿听到的都是锤子就是黑麒麟,但秦柿柿就是没办法把锤子和外面那个发大癫差点把她搞死的发疯畜生联系起来。
身边这个,是她的朋友。
外面那个,是她要干死的目标。
这二者怎么能混为一谈呢。
而且,虽然锤子已然“认罪”,但从它的字里行间,秦柿柿能感受到这背后一定存在隐情。
就这么粗暴地放弃它,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说不定反而遂了某些躲在暗处的人的心愿。
秦柿柿抿了抿嘴。
冥冥之中好像有一张大网,向她扑来。
她看不清楚。
也许稍有不慎,行差踏错,就是万劫不复……
“呼!”
秦柿柿猛然站起身,拍拍脸颊,握紧拳头。
“加油秦柿柿,你可以的!”
“不就是阴谋诡计嘛。有什么的!”
“放马过来,我还怕了你了!”
她扭头:“师父!咱们出发吧!”
“哦?”
凤九枢半躺在那儿,手臂枕在脑后,嘴里叼着一根不知道在哪儿薅的草,拉着长音回答,好不惬意。“行啊,去哪儿?”
秦柿柿:“去你最开始找到黑麒麟的地方?”
主要是她也不能走回头路。那个发大癫的疯畜生还在那儿呆着呢,好不容易才从它面前逃走,再遇上这条小命肯定得交代在那儿。
留在这里显然也不是长久之计,那只能追根究底,到源头看看,说不定有收获。
凤九枢点头:“好啊,那去吧。”
秦柿柿兴冲冲。
几息之后,她不兴冲冲了。
相反很疑惑:“那师父,咱们走呀?”
凤九枢又点头:“行啊,走吧。”
秦柿柿:“……”
那你倒是起来啊!
怎么着要我扛着你赶路吗?
“哦,我忘记怎么过去了。”凤九枢道,情绪十分稳定,“你带我过去吧。”
秦柿柿:“……”
我带你去个龟龟啊!
我知道地方吗!
我去过吗!
面对气急败坏的秦柿柿,凤九枢依然风轻云淡:“别看我,我可是你手下败将,接下来去哪儿干什么当然都是你说了算。”
秦柿柿:“……”
自家师父撂挑子了,请问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秦柿柿又盯了凤九枢一会儿,确认这货真的不打算挪屁股之后大步向前,揪住他的外衫往下扯。
凤九枢:???
喂喂喂你干嘛!我喊人了啊!
可惜这地界,很明显属于“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的”。秦柿柿手头很快,三下五除二地把她师父的外衫给扒了下来。
然后抱着他的外衫,头也不回地走远,找到一处平整地,往那儿一躺,外衫往身上一盖,安详得好像走了一会儿。
凤九枢:“……”
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根棍儿,戳戳秦柿柿:“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