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也纳霍夫堡皇宫,皇帝寝殿。
“哈哈哈哈!好衣裳,朕就穿着一身去见那些土包子,肯定能惊艳四座!”
弗雷德里克的下半身穿着一件最近风靡意大利的紧腿长裤,上半身穿着带斗篷的宽大风衣。
这是不久前才在北意大利城邦流行起来的最新款式,宽大的上半身衣物搭配紧窄的织缎锦长裤,最大程度凸显男人的魁梧,这样的套装被称为“普尔波万”,造价昂贵,唯有上流社会的绅士才有资格穿着。
皇帝花费重金请佩鲁贾的资深裁缝为自己量身定做了五套精致的新衣裳,本打算按照罗贝尔的体型也订做一身,可惜被以“太幼稚了,我穿教袍就好”的理由严词拒绝。
于是弗雷德里克请佩鲁贾裁缝织造了一件天鹅绒的长袍,一种在意大利被称为“嘎翁”的长袍,搭配一顶插着天鹅羽毛的贝雷帽,和一件名为“修米兹”的贴身亚麻内衣,作为罗贝尔升任宗座的贺礼。
除了给男人的衣物外,裁缝还贴心地向弗雷德里克推广了近期风靡意大利的女性衣物——“罗布”。
“罗布”是一种在腰部收紧的连衣裙,拥有袒露胸襟的v形领口,袖口在手腕处收紧,高高的腰身凸显女性的修长之美。
用弗雷德里克粗野的形容,差不多就是“细腰长腿大屁股”。
用稍微文雅一些的词缀,便是“破除封建约束的人文主义气息”。
本着裁缝来都来了的精神,弗雷德里克邀请全城的公子贵妇一齐来皇宫织作新衣。
以往空荡得吓人的皇宫骤然间车水马龙,精神世界匮乏的贵族们兴奋地讨论彼此新做的衣物,枯燥乏味的生活难得出现了新事物的光芒。
江天河以葛优躺的姿势瘫在客厅的沙发里,双眼无神,口中不断念叨着“我想玩手机”。
她垂下的手里握着当年被罗贝尔轻松解锁的手机,里面储藏着她在原本世界的珍贵记忆——和父母同学的照片,但已经电力耗尽许多年了。
她曾经好奇地问过罗贝尔为什么知道怎么解锁手机,后者告诉她,他的神学老师有个一模一样的砖头,连解锁的方式都一模一样。
这么多年过去,电池坏没坏都是个问题,何况她根本找不到充电的地方——罗贝尔说他的老师会用把手机放进一个叫做“太阳能充电基站”的盒子里,放在太阳下半天就能充满能量。
“可惜老师的杂物已经和老师合葬了,他嘱咐我把所有东西都砸坏砸烂,一点都不许留在这个世界上。”
她距离充电希望最近的一次就是白袍人把约柜搬到她面前的那一刻,她本以为这是同样来自现代的造物,可惜她猜错了,虽然约柜确实某种意义上的“充电宝”,但根本不是给电子产品用的充电宝。她不是没有偷偷询问白袍人,知不知道怎么给手机充上电,但每次白袍人都是一副“你再说什么”的奇怪表情。
江天河敢肯定,自己被带来这个世界肯定和白袍家伙和其背后的存在脱不开关系。
白袍人从不遮遮掩掩,就差把“我不是人类”这件事写脸上了。可惜她科幻小说看得少,不然高低得猜他来自神必的外星势力。
每天都和一群中世纪壮汉铁匠相处,回家就能看见神棍念诵圣经,最可怕的是这个神棍竟然真的会仙术,诸如力大无穷、操弄灵魂的本事简直家常便饭,开天眼更是如呼吸般自然。
她的唯物主义世界观早就崩碎的一干二净了。不对,所以如果神真的存在,那神棍才是唯物的人,她反而才是唯心的那一个。
“唔啊啊啊啊,难受,想玩手机。”
女孩悲伤地呻吟着,厚重的“曼特”连衣裙也无法阻止她像八爪鱼一样在沙发里扭来扭去。
“造把枪都要费两年,这辈子估计是回不了家了。”
她认命似的四肢瘫开,一双死鱼眼无神望天。
阴暗、扭曲、爬行……
“天河。”
“啊!”
朱利奥的声音吓得她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站起:“怎么了?!”
拎着一包衣服恰巧路过的朱利奥也被江天河的反应吓了一跳:“没!我来给老婆做两件衣服,你怎么了?看起来好失落。”
“没,想家了。”
“是嘛,我倒是一点也不怀念安科纳。”朱利奥坐到她身边,把为老婆订做的衣服放在大腿上,“明明只要几天的马程就能回家,我却一点也不想回去,那里尽是些糟糕的回忆,我最爱人都在身边,你们在哪儿,哪就是我的家。”
江天河笑靥如花:“你倒是想得开。”
“那当然,我可是朱利奥·塔佩亚。”
“对了,小卡缪是不是要年满一岁了?”
卡缪·雅各布·诺贝尔·塔佩亚。
作为安科纳四庭柱中第一个有孩子的人,朱利奥终于完成了所有狐朋狗友都怀揣的心愿,把好兄弟的名字塞进儿子的名字。
如果有机会再生一个女儿,他还打算把江天河的名字塞进女儿的名字了。
“是啊。”朱利奥翻腾着衣服堆,翻出一件专门给宝贝儿子订做的小棉衣,眼中柔情似水,“小卡缪真的很聪明,才一岁就会叫爸爸妈妈和阿姨叔叔了。”
“不要提这件事好吗?”
江天河扶额:“我不想回忆起那件事。”
在卡缪年满十个月时,罗贝尔作为他的教父为他完成了天主教的洗礼仪式。等到这个孩子年满八岁,罗贝尔还将担任他的神学导师,履行教父的职责。
顺带一提,在洗礼仪式上,小卡缪第一次叫了朱利奥夫妇“爸爸妈妈”,高兴得两人抱着婴儿又亲又抱。
紧接着,小卡缪又喊了罗贝尔和雅各布“叔叔”,最后在江天河的怀里喊出了人生中的第一声:“阿姨。”
江天河忍住了没哭出来。
曾经那个十四岁的豆蔻少女,如今年过双十,还被人叫老阿姨……在可视的未来,她可能还会被人叫伯母、叫奶奶……
“不要啊!”
江天河在沙发上踢腿,对着可怜的天鹅绒软垫拳打脚踢:“我不要被人叫奶奶啊!”
“安心。”朱利奥安慰道,“只要你一辈子嫁不出去,就不会被人叫奶奶了。”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天河,你说过你来自未来,只有我们几个在你看来是正常人。”朱利奥好奇地问,“那你为什么不跟老大告白?你都二十了。”
“你以为我不想吗?”江天河嘟嘴,哭丧着脸,“那家伙已经完全把我当女儿在养了,可我不想多个爹啊。”
“呃,好重。”
罗贝尔换上了深蓝色的嘎翁长袍,从更衣室里走出,扶正了头上的鹅毛贝雷帽。
“我已经开始怀念我的教袍了,我能换回去吗?”
“不能。”伊莎贝尔无感情地否决了他,“你这身衣服是陛下花了两百弗洛林定制的,陛下说了,如果你不穿,就还他两百块。”
“啧。”
伊莎贝尔娴熟地在账本上记录今日的开销,忍不住说道:“你该消停消停了,陛下宽宏大量,容忍你的无礼不知道多少次,你到底看他哪里不顺眼了?”
“我看他哪里都不顺眼。”
罗贝尔对着镜子整理着头发与贝雷帽。
“哎,你们男人真是无聊又幼稚。”
“不止,男人还会贪财和好色。”罗贝尔抄起立在镜子旁边的鸡毛掸子,对着头顶就是一顿乱梳。
“你在干什么?”
“梳头。”
“哪有用掸子梳头的?”
“这不比那破梳子好用多了?”
“天啊,我当初真的瞎了眼,竟然指望你给小莱昂诺尔当后盾。”百种槽点无处吐,伊莎贝尔唯有一声叹息。
罗贝尔开玩笑似的说道:“可能因为我比较年轻吧,等弗雷德里克和博罗诺夫老死了,偌大的奥地利也就剩我和恩里克了。”
伊莎贝尔一脸认真地颔首:“有道理。”
“有道理个屁,听不出我在开玩笑吗……”
“你搁置我的提议这么多年了,真对我不感兴趣?不是我自夸,我的相貌身材才华都是我们布拉干萨家最上等的。”
伊莎贝尔蓦然晃身而过,笑嘻嘻地把胸贴在罗贝尔的后背上。
“你看你看,大不大,软不软?”
“这是你今年第七次问我了,我的回答依然是:我不感兴趣。以及,女士,请牢记自尊自爱,就算是卖猪肉也没有这么卖的。”
“撒谎,一味自尊自爱可抓不住心仪的男人。”伊莎贝尔撇着嘴,“你看你的袍子都被顶起来了,还说没用?”
罗贝尔大惊失色,连忙低头检查。
伊莎贝尔松开手臂,捧腹大笑:“哈哈哈!竟然真的被骗到了,你真的太可爱了!娶我嘛,要不然当情人也可以呀。”
“主说:‘爱是不加害于人的,所以爱就完全了律法。’”罗贝尔瞪了她一眼,“耶稣告诉我们强扭的瓜不甜!”
“‘爱里没有惧怕。爱既完全,就把惧怕除去。因为惧怕里含着刑罚。惧怕的人在爱里未得完全。’”伊莎贝尔针锋相对地屈身叉腰,“耶稣还说爱情就是要大胆而热烈!”
“你这是曲解教义,这段话的爱是指信徒对上帝的爱!”
“你不也是曲解!”
“哼!”x2
两人相视冷哼,各自转身离开。
奥地利宗座与威斯特法伦行宫伯爵的感情生活并不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