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渊明表面上确实没有任何伤口,但是回来的时候镜流还是闻到了血腥味,然后仔仔细细的把渊明浑身上下都检查了个遍。
镜流有的时候多少有些神经过敏。
她就是这样的人。
但是丹叶看着就有些没法理解了。
如果换成她,她就直接买瓜子准备看好戏了。
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步离人被渊明杀绝了么?
镜流或者应星这两个人的想法丹叶肯定理解不了。
因为她从没有过家人,也没失去过家人。
对于她来说只有最普遍的实力对等。
不像那两个人会那样担心。
“我没事的,阿流。”
渊明笑着亲了亲她的额头:“唯一的问题就是解决的似乎有点太彻底了。”
“那个的话,你倒是不用担心。”
丹叶轻笑一声:“我去了一趟。”
“……你把呼雷救活了?”
“你弄的太……”
丹叶叹了口气:“不过就剩下它一个了,估计还能钓钓鱼。”
“那要是鱼不出水怎么办?”
“那就没办法咯。”
“不过,要是剩下呼雷一个,走投无路了决定反扑该怎么办?”
“欸,像应星这种喜欢钓鱼的人中有这么一句话。”
丹叶的手指晃了晃:“钓鱼不打窝,钓到也不多,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况且我们也没孩子,随手撒点草种子,就当是打窝罢了。”
“什么意思?”
白珩挠了挠头。
“不需要理解的太透彻,呼雷翻不出什么水花,我就是想看看这个小狗崽到底能不能钓出后面的鱼。”
丹叶笑笑。
“我要是幻胧我就不来了。”
渊明摇了摇头:“幻胧见到我了。”
“那就让那个小狼崽回去被接着关押好了。”
丹叶轻笑:“小东西还想翻出什么水花么。”
……
椒丘缓缓睁开眼。
面前阴暗的环境让他皱起眉头。
他记得……
“嘶……”
脑袋中的一阵茫然和刺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呼雷……呼雷。
椒丘抬起头。
他记得他被呼雷抓住了,逃到了回星港。
那他现在怎么在这里?
这是集装箱么?难道步离人已经逃脱了?
浓烈的血腥味涌入狐人敏感的鼻腔,椒丘皱起眉头。
他抬起手在四处撑了撑,好半天才找到集装箱的盖子。
外面是什么情况……他现在还不知道。
但是他得出去,至少先明确自己在哪。
椒丘将盖子顶起,露出一个能透光的缝隙,他透着缝隙朝着外面瞄了一眼。
入目是满地的猩红。
刺鼻的腥气涌入鼻腔。
椒丘瞪大了眼睛。
发生了什么?
怎么有这么多血?
他揉了揉眉心,推开集装箱的盖子,从狭小的集装箱内站起身来。
周围什么都没有,也没有那群步离人的身影。
椒丘皱紧了眉头。
他竟然连一点东西都想不起来。
记忆在他被带出幽囚狱,在回星港落脚的那一段诡异的断开。
不应该……
“该死的……”
椒丘捏着鼻梁。
他的记忆被人篡改过,或者说干脆地被消除了。
但是他还记得,这里就是步离人落脚的地方,呼雷原本应该就在这里。
椒丘是不相信什么所谓的步离人善心大发,找到了逃出的方法,于是将他随手扔在这里之类的事情。
必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错,我们已经找到了那个女人的……】
【那就去找,把他带回来……】
一切重要的信息都在记忆中被模糊。
椒丘的呼吸有些急促。
这对于椒丘来说多少有些惊悚。
他被仇敌俘虏,结果醒过来发现自己被关在集装箱里,外面全都是血,残肢断臂,还有各种各样的内脏。
嗯,各种各样的。
仇敌却已经消失不见了,然后自己的记忆还被抹消了。
这换成谁都觉得害怕。
他蹲下来,用手指轻轻的戳了戳地上的血。
血液粘腻,已经近乎干涸,因为量大,所以不会变成干巴巴的一块。
距离这些血液流出已经过了挺长时间了,甚至不会像刚流出来不久那样变得粘稠,甚至能拉出一条丝线。
毕竟这样的出血量,血液里面肯定混杂着各种东西,不会单单只有血液,里面还会有粘液,身体里的水或者其他的什么东西,椒丘说不明白,毕竟他不是研究人体结构的。
周围的内脏已经干涸,虽然还没到腐败的程度,不过味道已经产生了变化。
椒丘戴上手套,仔细检查着。
心脏上还没有出现斑块……看起来也就是过了个把小时。
差不多,毕竟椒丘不是这方面的专家,对于这东西的变化并不算太了解。
身后传来脚步声,椒丘扭过头。
彦卿带着身后的云骑军出现在后面的入口。
这一幕的冲击性确实很大。
椒丘眯了眯眼。
彦卿是上过战场的,见过战场的惨状,后面跟着的是景元挑选出来的可信之人,对面前的场面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椒丘先生。”
彦卿伸手在面前扇了扇,走上前去:“我是罗浮现任剑首彦卿,奉将军的命令前来查看,这里发生了什么?”
椒丘看了看面前的小孩子,好半晌才缓缓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是从……”
他转头指向后面的集装箱:“我是从那里醒过来的,记忆模糊不清,似乎被人篡改过。”
彦卿沉默片刻。
按照将军私下里的交代,将椒丘带回来便是,一切交给几位天将定夺。
【彦卿,把他带回来便是,其他的事情不需要多说,你也什么都不要好奇,这件事情另有隐情。】
临行时将军的话还在彦卿脑袋里。
“我会令人带您先行前往神策府,请您谅解,几位天将都很关心您的身体状况,至于现场,我们会保护好。”
彦卿说道。
椒丘四处看了看。
周围都是罗浮的云骑。
看起来自己不得不走了。
椒丘低下头看了看地上的血液和内脏。
这些……看上去是没什么机会了。
于是他点点头:“那就麻烦彦卿剑首了。”
“嗯。”
彦卿抬了抬手,立刻走出来几位云骑军,围着椒丘,朝着回星港港口的方向走去。
“保护现场。”
彦卿对着身后人吩咐了一句,转头脸色难看的盯着满地的血迹。
没有看到挣扎的痕迹,血液完整。
这是一场纯粹的虐杀。
而且……根本没看到尸体。
彦卿四处张望着。
他至少看到了几十只手爪,骨碴扭曲,并不平整,甚至还有凹凸不平之处,明显是被人折下,周围的皮肉呈现出被拉长的,如同妊辰纹一般的纹路——说明是被人生生撕下。
这是呼雷的爪子。
到底是什么人……
而且……呼雷的尸体呢?
彦卿虽然没和步离人巢父级别的战士对战过,但是他也听说过,步离人恢复速度虽然强悍,但是力量有限,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还是会死。
这样的程度,从地上数不清的内脏和身体组织来看,呼雷濒死都不止二十次。
而且是这样的伤势,全身上下都没有一点好的地方,呼雷竟然还没死。
真是可怕的对手。
彦卿皱着眉头。
将军说了,要控制住好奇心。
那么……是不是代表着将军知道这件事情到底是谁做的?
彦卿摩挲着下巴。
将军知晓,并且告诉他另有隐情。
看将军的样子,这件事情在他眼中似乎并不严峻。
也就是说……很有可能是那几位前辈做的?
彦卿的小脑袋飞速旋转。
师祖?
不可能不可能,师祖虽然平常对敌人的时候人冷了点,但是对他们的时候还是挺温柔的,这样不像是师祖的行事风格。
白珩前辈就更不可能了,她的战斗彦卿也见过,用箭矢杀敌,这周围根本没有箭矢的痕迹,而且这也不像白珩前辈的行事风格。
应星前辈和丹枫前辈的性子都比较柔和,战斗的时候彦卿也见过,并没有疯狂的意思。
那还有谁?
总不可能是渊明师祖,渊明师祖平常性子淡薄,而且要是渊明师祖出手,估计根本就不会留下什么痕迹,这些步离人就会无声无息的消失。
那就是……丹叶前辈?
也不可能啊,丹叶前辈也是星神……
想不明白了。
彦卿感觉自己的脑袋瓜都要冒烟了。
他甩了甩头。
还是不想了。
等待将军那边做出决断便是。
……
呼雷?
呼雷在哪?
除了真正的“知情者”以外,不少只是单纯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都在好奇呼雷在哪。
巨狼奔跑着,带着恐惧的呼声,地面被踩出深深的沟壑。
快到了,就快到了。
他奋力的奔向前方扭曲的空间旋涡,双臂还未完全重生,让他的动作显得有些不协调。
他的嘴筒也没完全长出来,吼声带着浓烈的风声,让人听不清楚。
“人呢!”
“人在哪!”
几个隐藏在旁边的幽府武弁拎着武器快速的跑出来:“站住!”
“对!就是你们!”
呼雷如今的样子让为首的幽府武弁愣了愣。
嘴筒消失,嘴巴和喉咙都裸露在外。
双臂只复生了一半,虽然不再流血,但是显得十分狰狞。
呼雷只复生了一只眼睛,耳朵也没完全复生。
双腿上的皮还没完全长好,猩红的血肉袒露出来。
“重犯呼雷在此!呼叫支援!”
为首的幽府武弁对着身后喊道:“快!其他人跟我拖住他!”
“快!快!”
呼雷冲过来。
幽府武弁抱着必死的决心将武器横在自己面前。
“你们快!”
呼雷的声音带着风声:“快把门打开!把我抓回去!”
幽府武弁:……?
“他说什么?是我听错了么?”
后面负责报信的幽府武弁愣了片刻之后问了一声。
“你要是听错了……那我好像也听错了。”
“快点!你们谁都没听错!快啊!”
呼雷冲到几人面前,伸出双臂:“还愣着干嘛呢?我越狱了!快点把我抓回去!”
那双森冷的金眸在他心中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这和当初的剑光不一样。
那剑光分为无数的碎片,让他在生死之间交加。
而幽囚狱里的七百年,无间剑树之刑无数次贯穿他的身躯。
但是那和这一次不一样。
没法反抗,绝对的压制,绝对的虐杀。
那家伙剥他的皮!连兴奋的情绪都没有!
他完全能接受被对方杀死,生杀不过是生存的权力和根本。
就像当初被镜流击倒,他不甘心,但是他佩服。
无与伦比的剑,带给他无与伦比的刺激。
但是现在这种碾压让他心神崩溃。
就像是伸手在折磨一只蚂蚁。
那男人不是想杀死他,只是想看他到底能承受什么样的折磨。
那种感觉他记忆犹新。
皮牢牢的和肉连在一起,根本不是手能撕下来的。
但是就是那样一只看起来不经战事的手,将他的皮撕裂,一点一点的用手指向后将他的皮撕开。
血液和难以形容的剧痛冲上了他的眼睛,他没法挣扎,因为刚才他的四肢也承受了同样的痛苦。
他只能抬起眼睛,却只对上那双森冷的金眸。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那男人抠出他的眼睛之后,又挖开了他的脑壳,伸手去搅动他的脑髓。
纯粹的恐惧,他没了反抗的意识。
那是一种对生命的漠视,对他存在的蔑视。
呼雷当时甚至觉得快点死也算是一种解脱。
呼雷咽了咽口水,将还未完全长出的双臂递到幽府武弁面前:“快啊!”
幽府武弁还未来得及反应。
下一秒,呼雷面前的几人就像是突然身体一软,径直倒在地上。
“是谁!”
眼看着自己“逃生”的路被堵住,呼雷怒极了。
“无能的废物!”
金色的人影伴随着气急败坏的声音浮现:“放心吧,我只是让她们失去意识,不会这么快查到你……说回你,步离人的战首,你是在玩我么?我好不容易帮你们逃出去!现在你脑袋坏了又要回去?!”
“你根本不懂!你根本不懂!”
呼雷抬脚,越过金色人影向前走去:“你根本不知道那个男人做了什么,你根本不知道……”
他被纯粹的来自于生命位格的恐惧摄了心,金色的人影注视着他的背影:“那你不想报仇了吗?”
“报仇?”
呼雷猛地扭过头,抬起没长好的胳膊——已经连复生的迹象都没有了。
他的强大,他的记忆,他的生命,他的努力,他的存在,都在那金眸之下被碾压毁灭掉了。
他的嘴筒在短时间内都长不出来了。
他不再像战首,而是像一条半死不活的野狗。
尊严,勇气。
就像战争中,士气这种明明虚无缥缈的东西却是最重要的一样。
生命的尊严在某些时刻甚至大于生命本身。
呼雷从未经历过。
过去七百年的折磨,在呼雷眼中,不过是蝼蚁对于强大生存法则的无力挣扎。
他甚至无心去听那些蝼蚁的审判,因为杀戮本就是生存的法则。
但是残暴和虐杀,这已经超出了生命的法则。
那不过是强者的享乐。
呼雷一开始暴怒的无法控制。
他没法接受自己被强者当作享乐的玩偶。
但是后来他发现自己无法反抗,而且那种剧痛深入灵魂。
那个男人只是面无表情的坐在他身上,认真的像个工匠,一点一点的剥下他的皮。
“你懂什么?”
呼雷狰狞的盯着幻胧的人影,嘴筒被撕下,让他像个半腐烂的骷髅:“你没被剥过皮对么?你没被那样碾压过,对么?”
“那不过是你们的自以为是,认为自己能够碾压一切。”
幻胧淡淡道:“如果你们不去惹是生非,非要把那个男人弄过来,也就不会有这么多事情了——呼雷,是你们咎由自取。”
呼雷突兀的暴怒起来,他猛地用断裂地胳膊甩碎了旁边的石柱。
剧痛让他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他已经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