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x. xx. xx
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机械的步履顺着无声挽歌的旋律前行。
[台湾云豹(taiwan clould leopard),1972年灭绝]
这意味着,那些矫健穿梭林间的轻捷身影,在那一年的某个瞬间定格。
像一场未完成的电影被突然按下暂停键,从此化作无人再听得见的低语。
被如此想象出的画面在脑海中一掠而过,身体顺着惯性,又迈出了一步。
却见在冷冰冰的碑文下,那紧随其后的数字戛然而止,如同一声短促的悲鸣。
[直隶猕猴(north chinese rhesus)]——没有标注灭绝的年份。
这块墓碑与之前那些截然不同,尽管已经几乎倾斜到地面,却并未完全倒下。
正如碑文的主人,以“濒危物种”的身份苟延残喘,在命运的边缘摇摇欲坠。
也许能够再挣扎许久,也许只需一次看似平常的呼吸,就会迎来最后的终结。
我回想起来:尽管被称为“世界灭绝动物墓地”,但这些石碑并不全都属于那些已经彻底消逝的生命。
无论是濒危还是繁荣,那些仍旧存续的物种也被刻上石碑,作为无数悬而未决的故事。
而对于人类来说,这里的每一块石碑,都是一面写满警示与遗憾的镜子。
继续向前,一只巨大的石手映入眼帘,格格不入的形状使得它在一众石碑中显得格外醒目。
张开的掌心托举着那些岌岌可危的石碑,试图在用自身的力量将它们留在视线之内。
究竟是傲慢的自欺欺人,还是真的在试图亡羊补牢地挽回着什么呢?
那只手的轮廓异常分明——应该是后者吧。
目光越过那个象征性的雕刻品,我将视线投向它后方那些整齐竖立着的石碑。
每一块都被简单地刻上了种群的大类名字,括号内用冰冷的数字标注着具体种类数量。
而位于雀类与鼠类之间,作为压轴的倒数第二块石碑,是属于人类自己的。
[人类(灵长目人科1种),homo sapiens]
孤零零地矗立在众多物种之间,没有任何附加的装饰,看起来毫无特别之处。
似乎在默默表示:我们与地球上的其他物种无异,终有一天,也可能会彻底倒塌。
我安静地注视着石碑上那冷漠的刻字,心头微微荡起一抹涟漪,却始终无言。
视线向更远处投去,只见一块方方正正的石碑孤独地矗立在一旁。
比所有的石碑都要高大,如同一切的顶点,安静地俯瞰着生命的此岸彼岸。
双腿不由自主地向它迈去,直到石碑近在咫尺,才不得不停下步伐。
[世界灭绝动物墓地(world extinct wildlife cemetery)]
阳光洒在刻字上,将每一个汉字、每一个英文字母都勾勒出锋利的边缘。
沉重、冷峻、不容抗拒,却又显得轻飘飘的,像一张黑纸白字的宣判书。
我望着那些字,恍然如从一场大梦中醒来,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到了尽头。
或许不是这片墓地的小径,而是某种难以言喻的尽头,前方再无通路。
周遭其他的一切突然变得如此清晰,却也愈发显得虚幻而遥远。
结束了。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盘旋,像一片枯死的叶被冷风卷起,却迟迟没有落下。
我沉默地驻足在原地,感受着周遭的寂静,感受着心中荡漾的情绪。
那既非释然,也非恐惧,而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空白与迷茫。
如同温柔的潮水悄然冲刷走沙滩上的所有字迹,仅留下一片干净的沉默。
不仅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
要就这样回去了吗?
我无声向自己询问,却有一抹耀眼的白不请自来,突然闯入了视野之内。
随即便下意识地低头看去,只见一束百合花正安静地躺在我的臂弯中。
洁白如玉的花瓣在晨风的抚摸下微颤,散发着一缕缕淡雅的清香,如同某种无声的安慰。
我愣愣地注视着手中的花束,指尖不自觉地微微用力,花茎柔韧的触感顿时清晰传来。
那种轻,却不容忽视的重量,带着一股微妙的生机,一瞬间让我清醒过来。
恍惚间,我回想起了自己来到这里的原因。
从来都不是为了简单地走到某个尽头,而是为了——扫墓。
我抬起头环视四周,随着太阳逐渐攀升,晨光已至正好时分。
柔和的金色光芒洒落在远处的树木和草地上,为眼前的一切披上了一层温暖的纱。
空气中没有一丝危险的气息,这片墓地安静得令我产生了一种虚幻的安全感。
忽然听闻一阵清脆婉转的鸣啼划破此处的寂静,吸引着我将目光投向那个方向。
只见几只黑白相间的喜鹊在树梢间轻快地跳跃,与这个肃穆的场所显得格格不入。
当我们的视线不期而遇时,其中几只喜鹊好奇地偏过脑袋,用亮晶晶的小眼睛打量着我。
或许是害怕这些鸦科的鸟儿突然飞过来抢走怀中的花束,我不自觉地将它们抱得更紧了些。
亦或许是心中那份隐秘的不安作祟,试图紧握住什么,以此作为支撑自己继续前行的稻草。
这些问题的答案我无从得知,也不愿花费心思去继续深究。
我只是想着:既然玄子没有发出催促的信号,或许我可以按照人类的习俗来做些什么。
毕竟即便是那只白毛狐狸,当时也是这么说的:“照你原本想做的去做即可。”
既然这样,我总该做点什么才是——哪怕只是一场徒劳而简单的仪式。
于是,像是生怕惊扰了什么一般,我放缓了脚步,顺着墓碑排列的小径往回走去。
心中若有所感,我忽然停下脚步,低下头,目光再次落在眼前的碑文上。
[直隶猕猴(north chinese rhesus)]
刻字冰冷而毫无生气,让我感觉心脏像被什么轻轻揪了一下。
尽管并非我曾经所属的物种,但某种相似的命运似乎在无声中将我与它们牵连在了一起。
“看来你们也还在努力地活着呢……一起加油吧。”
我半是自言自语地喃喃了一句,声音随着晨风散去,毫无回应。
指尖摩挲着柔软洁白的花瓣,深吸一口气,我重新抬头,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