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是一个鸟语花香的季节,但赵如意却无心去欣赏这些。
她木然地被父亲拉着走出了家门,一路上都在魂不守舍地想着阿奶说的话。
她以为这辈子因为有父母的守护,阿奶和二叔就不会打自己的主意了,没想到他们还贼心不死。
事情难道还会和前世一样,只是晚几日而已吗?
前世里阿奶和二叔明明知道花老爷是个什么样的变态,他们就为了多换点银钱,拿花老爷和藏春阁的陈妈妈陈飞燕讨价还价,如果不是陈飞燕还保留了善心,赵如意也许就被卖到花老爷家了,也许……
其实两边都是令人恶心的泥潭,可当时赵如意的选择就是这么残酷。
“阿爹,我不要到花老爷家做丫头,我不要离开你们!”
赵如意说完这话,眼泪就噗刷刷的往下掉,她一方面害怕父母无力反抗阿奶,另一方面又怕自己独自一人的时候,阿奶和二叔把她偷偷卖了。
“放心吧!阿爹和阿娘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他们打你的主意。”
赵大牛半蹲着身子,用粗糙的手指将女儿脸颊的泪水抹去,可那眼泪就像不会断流的泉水般又涌了出来,木讷寡言的赵大牛慌了神,他只是紧紧抱着赵如意,重复着刚才的话。
赵如意抽泣着说:“阿爹,我知道你和阿娘会用生命来保护我(因为你们前世就是这样),可如果阿奶和二叔趁你们不在家的时候,偷偷把我卖了怎么办(前世里二叔就把你锁在屋里了)?”
“阿爹,我好害怕!”赵如意抱着赵大牛的颈项,眼泪也流进了他的衣衫,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眼里有了一抹决绝的光。
“阿爹,我不敢回家,我害怕一个人待在家里,也害怕看见阿奶和二叔,阿爹……”
赵如意觉得自己的哭诉并没有夸张,她觉得阿奶和二叔做得出来这样的事情,毕竟前世的时候他们已经面不改色的做过了,他们没有一点伤心、难过、不舍和愧疚在里面,他们像卖货物一样讨价还价地将她卖了。
赵如意恨他们,恨他们不得好死!
赵如意终究是个孩子,她趴在父亲的怀里哭了一会儿后,就感觉到了疲倦。
最后是赵大牛将她背在了宽阔而单薄的背上睡着了,四月的阳光照在她的后背上暖暖的,和风带来的花香让她像置身于花的海洋……
“如意,我们到清泉山了!”
赵大牛走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清泉山,这个时候他就不得不喊醒女儿了。
赵如意听到父亲的话后睁开了眼,她感觉眼皮子绷得难受,不用说,她的眼皮子一定是肿了。
“阿爹,快放我下来!”
赵如意顺着父亲蹲下来的身子滑了下去,接着她跑到父亲前面去带路。
“如意,小心一点!”
赵大牛怎么可能让女儿冲在前面呢,他疾走两三步就跟上了女儿。
山路是青石铺就得石板路,刚好够两人并肩行走,赵大牛总是走在危险的一边。
“阿爹,这条山路我们经常走,放心吧!”
赵如意被父亲的谨慎小心搞得有点窝心,赵大牛却憨直地笑道,“有阿爹在的时候,你完全可以像个小孩子一样,娇气一点,任性一点,不用那么懂事!”
“……”
赵如意抬头惊喜地看了父亲一眼,原来木讷的父亲也会这么说话。
大概是有父亲在身边的缘故,赵如意感觉很安心,这时她也有闲情欣赏这四月的美景了。
只见密林里弥漫着犹如轻纱般的雾气,越往里走雾气越浓厚。空气清新而潮湿,阳光从树冠的缝隙间泄下,就像丝线般闪闪发光。草丛间落下点点碎金,耀眼得令人窒息。
在他们经过的地方总有鸟儿惊起却又盘旋着落在枝头鸣唱,虽然看不见花儿,风却会携带着芬芳而来。
风儿就像母亲的手拂在了赵如意的脸上,轻轻的,柔柔的,暖暖的,惬意得令她轻轻叹息,这是她前世里从来没有享受过的安宁。
“阿爹,到了!”赵如意停在青石板山路的一块巨石旁,指着草丛中的一条泥泞小路说,“我们从那条小路绕下去,那株野山参就在那棵大树和巨石之间。”
“行,我先下,你在后面跟着。”
赵大牛和赵如意走下去后,立即被这一片隐藏着的野花吸引住了,他突然觉得女儿说这里有一株野山参也不是不可能。
“阿爹,你看,这就是野山参。”
赵大牛走到女儿身边,看了看眼前开着淡黄色小花的植物,大脑一片茫然。
这~这就是野山参?看着也太不起眼了。
“阿爹,别犹豫了,我们开挖吧!”
“我们先要轻轻去掉野山参周围的野草和枯叶,然后判断山参可能的大小,开挖的时候要谨慎小心,最后在沙土里找到每根参须,将沙土一点点刨开,尽量确保每一根参须都不会损坏。”
赵如意一边说一边将野山参周围的枯叶拨开,然后像个老到的放山人似的判断山参的大小,好指点赵大牛从哪里开始挖。
前世里赵如意只是听关老爷子说了一些放山人找参挖参的事情,她自己并没有实际操作过。
其实放山人挖参讲究很多,赵如意也没有记住多少,她只知道,这株野山参她不下手的话,说不定稍晚些就被人挖走了。
赵大牛看着赵如意在那里边说边比划的样子总感觉有点违和,于是他拿着锄头不知所措地看着女儿。
“阿爹,从这里挖吧!”
赵如意指了一个地方对赵大牛说,赵大牛几乎是指哪打哪。他既不问赵如意为什么知道这些,也不对赵如意的指挥提出异议。
最后他们虽然把那株野山参刨了出来,但还是损坏了一些根须。
赵如意保留了一些泥土在野山参上,然后又叫父亲剥了一点树皮,将野山参包裹起来后递给父亲。
“阿爹,你拿着!回家放在阴凉处。”
赵大牛拿着野山参感觉有点烫手,他嗫嚅着说:“那个~如意啊,我们到哪里去卖这株野山参?”
“当然是到锦城的益民医馆了,那里价格公道,童叟无欺。明天村里正好有到锦城的牛车,阿爹带我一起去吧!”
赵如意一边说,还一边蹲下来撅着屁股用竹签刨沙土里断了的一根参须,“这些参须可以给阿爹和阿娘泡水喝。”
赵大牛无语的看着女儿,想到怀里揣着的那株参须颇多的野山参,感觉女儿对他们的爱掺了水分。
回去的路上,赵如意突然问赵大牛:“阿爹,你就没什么要问我的吗?”
“问什么?”赵大牛扛着锄头,垂下眉眼温柔地看着女儿。
“问我为什么认识野山参?问我为什么知道怎么挖野山参?问我~”赵如意停顿了一下,大大的杏眼里蕴藏着眼泪说,“问我最近为什么和以前判若两人了?”
赵大牛停下脚步,低头定睛看着赵如意,片刻后问道:“如意,你还是阿爹阿娘的如意吗?”
“是,我是阿爹阿娘的如意!”
赵大牛笑着拍了拍赵如意的小脑袋说:“既然你还是阿爹阿娘的小如意,那阿爹就没什么要问的了!”
“阿爹阿娘相信你,你也要相信阿爹阿娘!”
赵如意粲然一笑,就像春天枝头上的花儿般美丽,赵大牛看着女儿的笑脸,自己也笑了。
赵如意本来还在犹豫该怎么解释自己最近的改变,现在看父母坦然的接受了,就觉得也没有解释和掩饰的必要了,于是她从怀里掏出一两银钱递给赵大牛。
“阿爹,这是那次武威侯世子赏的银钱,我拿了一两出来,你把它换成铜钱,把欠族长家的钱还了吧,剩下的我们明天到锦城用。”
赵大牛接过银子,感觉沉甸甸的,这一辈子他好像都没有拿过这么多的钱,以前他在镇上打短工的时候一天才六十文钱,在锦城里稍微多一点,也才七八十文钱,一两银子可以兑换差不多……
赵大牛感觉有点迷糊了,一两银子可以兑换多少来着?物价随时在变,他却一直没钱,所以他不是很清楚一两银子可以兑换多少铜钱了,大概有一千文左右吧?村里谁家有这么多钱呢?
“阿爹?”
赵如意看到父亲拿着银子在发呆,忍不住提醒了他一声。
“阿爹,要不我们到三叔奶家去兑换银钱吧,到时候还可以顺便问问关于二叔的事情呢!”
“你二叔的事情?”赵大牛莫名的重复道,“你二叔有什么事情?”
“阿爹,难道你就不好奇二叔平时都在干什么吗?难道你就不好奇为什么二叔会突然给阿奶说镇上花老爷家的事情吗?难道你就不好奇三叔奶说二叔的那些事情吗?”
赵大牛愣了一下,苦笑道:“从小你二叔和阿爹就不亲,以前阿爹还要说说他,可你也看到了,你阿奶那么维护他,我哪里插得上手?”
赵如意对父亲的回答有些不满,前世里就因为父亲对二叔做的事情毫不知情,所以他们一家子才会被算计了。
这一世虽然没有重复前世的悲剧,但只要他们还和阿奶和二叔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有些事该来的还是会来。
这世间所有的悲剧不是为钱就是为权,而他们这样的家庭显然是为了前者,所以赵如意觉得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搞钱才行。
她看了一眼父亲怀里放着的野山参,又开始估计可以换多少银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