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行人走到衙门的时候,衙门门口一个黑脸衙役有点不高兴地驱赶着他们。
“去去去,只要不是人命关天的案子,明天再来吧!大人们都散值了!”
“这位大哥,我找……”
张麻子凑上前正要套近乎,结果那黑脸衙役打断他的话头说,“我知道你,你不就是张牙人吗?你要找的人出公差了!”
“走吧,走吧!大人们都散值了!”
“衙门这么早就散值了吗?”
赵大牛看看略微偏西,但还明晃晃的太阳,不敢相信衙门这么早就散值了,如果是种地的话,他估计还得再干一两个时辰。
“嘁!你们乡下人知道什么?”衙役鄙夷地看了一眼赵大牛穿的补丁衣服,然后推搡了他一下,“没事儿走远点,我这就要关门了!”
“你怎么推人呀!”
赵如意生气地上前理论,那衙役呲着大黄牙猥琐地笑着说:“推你又怎么啦?是你们赖在这里不走,我有理由怀疑你们是藐视官府衙门。”
“哦~原来一个小小的衙役就如此大的官威了!”
一个穿着绿色官服,留着胡须,气质儒雅,三十多岁的瘦高个男子踱着方步走了出来。
黑脸衙役的脸白了一下,接着谄媚地笑着说:“主~主簿大人,我以为你已经散值了,所以才~才让他们明天一早来。”
“行了,让他们进来吧!”
崔安修看了张牙人和宁神婆,陈良信三人一眼,然后威严地说,“无关人等就在外面等候。”
崔安修今天散值时特意留了一个心眼,他猜想着昨天那个和武威侯府一起来的汉子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会来办理居住证,所以他特意多留了一会儿时间。
崔安修并不是那趋炎附势之人,但也不是食古不化之人,他即使自己愿意做一个清高之人,家里的孩子怎么办呢?
他家中有一子,年已十二,二月刚通过童生考试。儿子读书虽然厉害,但性情和他年轻时候一样,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他原本想让儿子和新来的杨知县家那位年龄相当的公子多走动走动,奈何这两人实在没有什么可以交谈的,盖因杨知县的公子喜武厌文。
崔安修绞尽脑汁地想为儿子谋划一二,奈何却没有门路,正好昨天一早遇上武威侯府世子的贴身侍卫带着那汉子来办理断亲文书,那汉子顺便还问起了在青石镇安家落户的事情,他就细细地掰碎了想了想。
能让武威侯世子的贴身侍卫亲自带人来办理断亲文书这样的小事,证明那人在世子那里是挂上了号的,而武威侯世子裴孤城和杨知县的儿子杨宪又交好,自杨知县到青石镇后,就来过几次找杨宪出去跑马。
此子绝非池中之物,总有一天会腾飞,他不上前结交还待何时?好在办理户籍这些文书也是他的职责范围内的事情,别人也无把柄可抓。
“赵兄弟,不知你们住在哪里?”
崔安修的一声“赵兄弟”差点让赵大牛前后脚打结摔一跤。
“大~大人,折煞小人了!”
“小人叫赵大牛,这是内人闵秋禾,这是小女赵如意。”
“我们已经和张牙人签了租房合约,就在聚宝街五号。”
“聚宝街五号?”崔安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前县丞大人曾经住的房子!那和我家是邻居了,我家住在聚宝街六号。”
崔安修不知道赵大牛一家人何以和武威侯世子扯上关系的,难道靠他们身边那个七八岁漂亮的小姑娘?
崔安修想到这里,自己都觉得好笑,好在他们已经是邻居了,他有的是时间来观察他们。
崔安修办理了公务就直接回家了,那一家人拿着身份文件也跟着和门口等待的人汇合了。
崔安修听到他们的谈话,知道他们这是要趁天黑前到东大街买点生活用品,看样子他们这是打算当晚就住在聚宝街了。
崔安修一路心情愉快地往家里走,还没到家门口就见到自己的儿子崔远走了出来。
“爹,你怎么才回来?”
崔远疾步上前,看到崔安修脸上轻松的神情,忍不住笑着说,“我娘还说你定是遇到了朋友,到酒馆里喝酒去了!”
崔安修拍了一下崔远瘦弱的肩膀,有点不悦地说:“你娘恐怕不是这么说的吧!她定是在你面前埋怨我乱花银钱了吧!”
“爹,你也别生娘的气,娘操持这个家也不容易,姐姐回家后她心里一直不好受。”
崔安修沉默了,他家大女儿崔莹当年因为被人拖进了南大街,虽然没有失去清白,但名声已经臭了。
最后只能嫁给衙门一个能力不错的衙役为妻,崔安修以为只要自己还在衙门里当主簿,那人就会对女儿好,谁知道那衙役最后靠上了县丞大人,前一段时间给崔莹丢下一封休书将家里的财产打包跑了。
崔莹无奈只有跑回家哭泣,崔安修能怎么办?只怪自己识人不清,害了女儿,早知道当一辈子老姑娘也比嫁给那个畜生强。
崔远看自己提起姐姐的事情后父亲黯然无光的神色,心里感到懊恼不已。
“那个~爹,我听娘说今天隔壁又有人看房子了,看样子我们很快就要有新邻居了!”
“嗯!我刚才才给那家人办理了户籍。”
崔安修边说边一脚踏进了自己的家门。
“爹,你回来啦!”崔莹听到父亲的声音立即迎了出来。
她是个才年方二九的年轻女子,眼里已经带着一股无法言说的悲苦,她面容清秀,身形消瘦,在自己亲人面前却神情拘谨,让人忍不住地怜惜。
“爹,先洗个脸,换了衣服休息一会儿,我马上就做晚膳。”
“去忙吧!爹知道!”
不光崔莹无颜面对自己的父母,崔安修也无颜面对崔莹。
崔安修换好衣服再回到大厅的时候,苏汶正坐在一个绣凳上绣手帕。
崔安修出于关心说了一句:“别绣了,太费眼神了!你前几天不是说眼花了吗!”
苏汶白了他一眼,嘴里尖酸地说:“家里处处都要银钱,现在又添了一张嘴,靠你那点银子哪里够!”
“你这是说什么话?让孩子们听到了该多难受!”
崔安修走到苏汶面前,手掌按在她的肩上,警惕地看了看外面,崔莹本来就敏感,别到时候听到了又想不开了。
“我说什么不好听的了?”苏汶放下绣品,委屈地抹着眼泪说,“我自嫁给你就来到这个地方,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眼看女儿就要嫁人了,谁知道……你说你这官儿是怎么当的?都让那种畜生骑在脖子上拉屎拉尿了!”
“好,好,好!”崔安修安扶着苏汶,恨声说道,“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找那个畜生算账的!”
“行啦!还是先顾着眼前的日子吧!”
苏汶说着话,还是丢下绣品到厨房和崔莹一起做晚膳了。
晚间当崔安修一家人坐在八仙桌上吃饭的时候,就听到了隔壁的响动声,和一个小姑娘银铃般的笑声。
苏汶微皱着眉头说:“隔壁今晚就住进来吗?”
“是啊!”
崔安修笑着给苏汶夹了一筷子菜,然后把赵大牛一家人的事情讲给了家人听。
苏汶听了以后也唏嘘道:“哪有那样恶毒的母亲,虎毒尚还不食子呢!”
“是啊!”
崔安修叹了一口气,犹豫了一下,接着说,“我今天特意散值晚点回家,就是等着给他们办户籍。”
“武威侯世子的贴身侍卫特意交代过我要给他们行个方便。”
饭桌上一时之间安静了下来,苏汶隐晦地看了崔莹和崔远一眼,心里黯然神伤,夫君终究为这个家低下了他的头。
苏汶很快就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她笑着对崔莹说:“莹儿,你也别憋在家里难受了,有空就过去陪隔壁的小妹妹说说话。”
“好,娘!”
崔莹说完话就埋下了头。
崔远绷紧了清秀的脸庞,眼里闪过一抹坚毅。
隔壁的赵大牛一家人可不知道他们正被崔家议论着。
他们从衙门出来以后就雇了一个牛车直奔东大街,他们买了被盖买了两身换洗的衣衫和厨房用品,就又直奔着回新家了。
一股自由清新的空气萦绕在他们周围,他们一边干活一边忍不住想大笑。
他们做了新家的第一顿饭,虽然很简单,但却吃得很舒心。
赵如意捧着一碗饭,吃着碟子里的炒鸡蛋,眼里泪光闪闪的,那一刻她觉得前世里吃的那些山珍海味也不过如此。
吃完饭后一家人又围坐在一起商量今后的生计问题,在这一点上,赵大牛和闵秋禾都无条件地尊重赵如意的意见。
赵如意把自己一路上做的打算都告诉了父母,说短期内有可能没有成效,大家只能靠手上的积蓄过日子,其实普通家庭节俭点过三百两银子一辈子也用不完。
赵大牛则大力拍着胸脯说:“如意,阿爹阿娘这条命都是捡来的,你叫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阿爹,不能这么说,谁的主意好就听谁的。”赵如意转头对闵秋禾说,“阿娘,你觉得呢?”
“嗯,如意说得对!”
闵秋禾一脸宠溺地看着赵如意,对于她来说,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再辛苦她也不怕!
“那好,我们就这么说定了!我们一起努力!”
前一秒赵如意还像个小大人一样做着决定,后一秒她就撒娇依偎在闵秋禾的颈项说:“阿爹阿娘,今晚我想和你们一起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