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明忽暗的阎王殿里,阴森森的风刮过,带来一阵阵凄厉的叫声,伏在地上的一团像人的影子抖动了几下,然后慢慢地爬了起来,拖动了他脖颈处铁链的声音,那声音夹杂在那凄厉的叫声中显得刺耳之极,那人正是原本该睡在自己起居室里的花奇安。
只见花奇安刚刚爬起来,又被铁链拉拽了一下,整个人立即“啪嗒”一声响,就五体投地的摔在了地上。
花奇安似乎没有痛感一般,又挣扎着坐了起来。他先是抬头看向前方,当他透过薄薄的迷雾看见殿中高坐着的犹如民间庙宇里和说书人眼里的阎王时,吓得一激灵,浑身不受控地颤抖了起来。
接着他又看见了阎王座下站着的判官,满脸虬髯,怒目圆瞪犹如铜铃般;接着就是牛头马面和几个面目狰狞的小鬼;接着就是那凄厉叫声的来源处。
原来在大殿的不远处有两个并在一起的大大的带着尖刺的辊筒,两个小鬼正将一个披头散发的人从辊筒中间塞进去,辊筒两边又各站着一个小鬼大力的摇动着辊筒,辊筒中间的缝隙就像一张嘴似的将那人吃了进去,等那人再出来时已经被挤成了血淋淋的纸片人,接着那纸片人慢慢地又膨胀起来恢复原样,又被小鬼押着从辊筒中间碾过,那人的叫声凄厉刺耳,犹如夜枭。
花奇安一时之间吓得屁滚尿流,只想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但是铁链砸在地上的清脆声响又让他反应过来自己原来是被铁链拘拿的囚徒。
他又颓然坐在地上,伸手刨开挡住视线的头发,顺着铁链他又看到了牵着铁链的是一个一脸凶相的黑无常,他的长帽上还有\"天下太平\"四个字。
花奇安想要大叫,可是嘴唇就像被黏住了一般无法张开,喉咙咕噜着就是无法出声。
“下面是何人?为何见到本王不下跪?”
头冠的流苏虽然遮挡住了阎王的面部表情,但阎王的声音似乎带着刺骨的寒气。
花奇安立即吓得“咚”的一声跪倒在地,脑袋伏在地上不敢动。
“禀告王,此乃青石镇的花奇安!”黑无常声音平平地答道。
“判官,查查此人是否阳寿已尽?生前可有孽债?”
判官打开生死簿,隔了一会儿说:“花奇安,年四十九岁,其母是临县的一个暗娼,其父不详。”
“此人六岁流浪到青石镇后被一对贫穷的老夫妻收留,最后落户青石镇。此人从小就顽劣不堪,品行不端,赌博、偷窃、抢劫、调戏良家妇女样样都沾,可谓是五毒俱全!二十五岁的时候入赘永利粮行的徐家,娶徐方妍为妻。永利粮行老板徐永利去世后,又架空永利粮行的新老板徐方妍,然后取而代之。”
“嗯,人之本性贪婪倒算不得什么!”阎王点点头,似乎不耐烦地说,“如果没有孽债就早早放回去投胎吧!”
花奇安一听,立即嗑头,正要谢谢阎王的慈悲,谁知道那判官又不紧不慢地说道:“此人不光有孽债,而且还积了很多孽债!”
“什么?”
阎王声震如雷,吓得花奇安又是浑身一震,冷汗直冒。
其实花奇安刚刚从阎王殿里醒来的时候,还没来得产生怀疑 ,就被黑无常拉着铁链摔在地上的行为给吓到了,因为他发现自己居然丝毫没有疼痛感。
什么人没有疼痛的感觉呢?他的大脑里当时只有:死人或者是死人的灵魂!
接着他又听到判官拿着生死簿说他的身世时,他的怀疑就彻底消除了。
因为花奇安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他的母亲是个暗娼,因为那太丢脸了!
他六岁的时候就从临县流浪到了青石镇,后被一对贫穷的老夫妻收留并落户,因此青石镇的人一直都以为他就是出生于此的本地人,这一段经历如果不是判官说起,他自己几乎都要忘记了。
所以当花奇安听到判官说他积了许多的孽债时,他才真正的开始感觉害怕起来。
判官很满意的看着他身体犹如筛糠的样子,然后继续不紧不慢地说:“此人在永利粮行当家的时候,不光哄抬米价,还在米里掺入发霉的陈米和沙土,以次充好,缺斤少两。”
“十五年前炎国饥荒,此人大肆收购粮食,最后高价售出,致使许多老百姓无米下锅,饿死无数。”
“十三年前此人又和青石镇县丞苏骏等人合谋倒卖从南方运来的军粮,害得青石镇附近驻军食不果腹,战力下降,以致在几次剿匪中死伤多人。”
“三年前,永利粮行的两个伙计钱山、武平安因为知道了花奇安倒卖军粮的事情被杀害。”
“另外,此人不光对府中多名幼女造成伤害,还在府外伤害了多名幼女。三年前,幼女谭元被伤害后上吊自杀。其父母到衙门告状无果,反被诬陷造谣生事各打了十板子,当晚就被他杀人灭口了。”
“还有·····”
花奇安越听越害怕,因为判官说的都是真的。
“还有什么可说的?此人真是恶贯满盈!”
阎王立即拍着桌子打断了判官的话,吩咐牛头马面将花奇安押下去扒皮抽筋再在油锅里炸一百回,然后打入畜牲道。
“慢!”判官急忙制止了牛头马面的行为,他拿着生死簿递给阎王说,“王,生死簿上说,此人还有二十年的寿命,黑无常拘错人了!”
“什么生死簿!”阎王气恼地扯过判官手里的生死簿,扔在了地上,就差踩上几脚了,“如此恶贯满盈之人,你却说他还有二十年的寿命!”
“王,这是生死簿上写的,我只是实话实说!”
判官捡起生死簿后,对阎王说道,“王,如果你打乱了生死簿上的时间顺序,会受到上面的惩罚!”
“惩罚又何妨?我怎能把这样的恶人再放回人间继续作恶!我岂不是也成恶人了!”阎王站起来,拂袖背转身去。
“王,话也不能这么说,也许还有转机呢?说不定此人回去后幡然醒悟了呢?”
判官又继续劝解阎王,力图不让自己的阎王因为此等小人被天庭惩罚。
花奇安紧张地看着阎王和判官的一来一往,感觉心都要跳出来了,而且他感觉大殿里阴风阵阵的,那个被反复在辊筒里挤压的纸片人还在重复着被挤压,只是他的声音已经嘶哑了,最后就只有默默地承受酷刑了。
隔了一会儿,阎王似乎被判官说服了。
“花奇安,以上判官所述罪状,你可认?”
花奇安立即磕头如捣蒜,嘴里连连说:“小人认,小人认!小人回去以后一定痛改前非。”
阎王冷冷地看着花奇安磕了几个响头,然后问道:“要我如何相信你这样的小人?”
“我~我可以发誓,如果我回去以后还为非作歹的话必不得好死!”
阎王冷嗤道:“你这狡猾的恶人,我怎么可能相信你的誓言!”
“花奇安,你想一想,你这辈子发过多少誓言,又兑现了多少誓言?你这反复无常的东西,还是好好的入了畜牲道,让人类来惩处你吧!”
阎王说完这话后,正要喊牛头马面把花奇安押下去。
判官又在一旁阻止道:“王,凡是在地府中形成文字的东西都会上达天庭,不能再更改了,你这样做会受到惩罚的!”
“要不我们让他签下切结书,他就不能反悔了,一旦反悔就会被反噬。”
“对,对!”花奇安就像得到了提示般,立即说道:“我可以签下切结书!我可以签下切结书!有了切结书我就赖不掉了!”
就在阎王犹豫不决的时候,从殿外传来了击鼓声,阎王不高兴地问道:“外面何人在击鼓?带上来!”
不一会儿一个小鬼带来一个身型消瘦的中年男子飘进了殿门,来到阎王面前。
那男子一看到花奇安,就要扑过去撕咬他,不过被小鬼轻轻一推就摔在了地上,花奇安也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大胆!何人如此不懂规矩!”阎王拍案而起。
那人跪在地上磕了头后,恨声说道:“王,小人是青石镇的谭大勇,三年前我女儿被这畜生所辱,我们夫妻俩上衙门告状,谁知道知县已被这畜生收买,我们夫妻反被诬陷打了板子。”
“我们夫妻回家后,商量着再上锦城告状,谁知道当夜这畜生就买凶杀人,然后将我家里洗劫一空,将我夫妻二人的尸体丢在了乱葬岗,让野狗啃食。”
“既然已是三年前的事情了,你为何还没有去投胎?”
“小人放不下仇恨,一直在等这畜生!小人恳请阎王爷让小人啖其血食其肉,以报生前血海深仇。”
谭大勇说完这话后,就欲再次扑向花奇安,花奇安吓得连滚带爬地喊道:“我还有二十年的寿命,我不能死,你们快放我回去!”
“王~”
一边是小鬼控制着谭大勇,不允许他上前撕咬花奇安,一边是花奇安又爬又喊的害怕躲闪,还有一边是判官在耳边不厌其烦地劝说,最后阎王终于不耐烦地说:“你们当这阎王殿是杂耍戏班子搭的草台子吗?”
“判官,快将切结书拿给花奇安签字,然后立即送他回去!”
“谭大勇,我念你可怜,不追究你大闹阎王殿的罪过,速速下去投胎吧!”
谭大勇大声啼哭道:“老天不公啊,老天不公啊!为什么这样的畜生还能留在世上作威作福啊!”
花奇安拿着小鬼递上来的切结书,铺在地上看都没看就得意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小鬼又把那签好的切结书拿上去给判官过目,判官看了后,又拿给阎王过目。
阎王拿着那“切结书”反复确认后,终于露出了笑意,然后将嘴唇上黏的胡子撕掉,头上的头冠取下,畅快地说:“好,大家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