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管事原本想着这两个女人家里困难,又是乡里乡亲,如果裴孤城饶过她们了,这事儿就算揭过去了。
谁知道这两人不光打起来了,还满嘴碰粪互揭对方的短,他这脸面也放不下了。
“你们这两个女人真是……世子和我在门外都听到你们说的话了。快松开!收拾东西滚蛋!”
韩管事围着两个打架的女人又没法伸手拉开,急得对旁边跪着看热闹的几个奴仆喊道,“好看吗?还看,快把她们拉开!”
跪在地上的奴仆这才爬起来将那两个厨娘拉开。
“裴孤城这里太吵了!”
赵如意头也不回地硬邦邦地说道,“再给我留两个打下手的。”
裴孤城知道,这是赵如意不耐烦了,她想要他把这些人拎出去。
“好,我知道了!”裴孤城环抱着手臂冷冷地对韩管事说,“韩管事,留两个机灵点的,其他人都给我带出来。”
裴孤城走出灶房后,看到门外站着的开阳和天枢神色奇怪地看着他时,愣了一下,转而立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略显尴尬地垂下了眉眼,手指摩挲着腰间的玉佩想,自己刚才怎么会那么听话呢?他好像知道赵如意只要在厨房做菜的时候,如果被人打扰了会很生气,真是奇怪!
灶房里的韩管事也愣了一下,然后立即指着两个平日里就老实巴交的丫鬟说:“你们两个留下来!其他的人都出来。”
众人跟着韩管事走出灶房带到外面的院子里,一个个不敢看黑着脸的裴孤城,都垂头丧气地看着地上,那两个厨娘这会儿表面上是消停了,但时不时地恨上对方一眼。
裴孤城也不跟她俩啰嗦,只是冷着脸对韩管事说:“韩管事,你是欺我小,说话不管用吗?”
韩管事吓得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伏在地上说:“世子,老奴错了!老奴知道怎么做了!”
“起来吧!有些人该赶走的就赶走,不要再让我看见。其他人该敲打的就敲打,如果不听就发卖出去。”
“是,是!”
韩管事站起来,忙叫几个奴仆将两个厨娘拖了下去,这回这两厨娘没有再吱声,但离开的时候她们的目光充满恨意地瞪着灶房里正在忙碌的赵如意几人的身影。
“等一下!”
裴孤城突然喊住了韩管事,韩管事弓着腰退到裴孤城的身边,谦卑地问道,“世子,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韩管事,你是我们家的老人了,别因为这件事把自己的差事丢了!”
韩管事一激灵,立即诚恐诚惶地说:“是,老奴知道该怎么做了!”
“老奴绝对不会让她们再在庄子里出现了。”
“下去吧!”
韩管事带着人离开后,又看了看灶房里忙碌的赵如意,然后对天枢说:“叫两个侍卫守在这里,别让庄子里的人欺生,如果有不长眼的,直接打出去。”
“开阳,跟我一起到惊蛰楼。”
裴孤城觉得今天他一定要到母亲那里去好好的告一状,他们武威侯府请赵如意来玩儿,庄子里居然有人欺负她。
开阳和天枢对视了一眼,眼神里都传达着同样的信息:如果这赵如意无害的话,大家对她还是客气点!
裴孤城和开阳到了谢璇住的惊蛰楼时,谢璇正在和冯梅影边喝茶边聊起赵如意。
“冯姨娘觉得那赵姑娘怎么样?”
冯梅影似乎一点也不奇怪谢璇的问话,毕竟那赵姑娘都被邀请到了翠云山庄小住。
冯梅影在侯府待了三年,从来不知道赵如意这个人,所以她猜测谢璇如果不是对那小姑娘感到好奇,那就是喜欢那小姑娘,或者两者皆有。
于是冯梅影温婉地笑道:“夫人,这赵姑娘给我的感觉有点奇怪,她的年龄和她的见识实在不相配,要说她是个打小就培养的闺秀我也是相信的。”
谢璇点点头,然后笑着问:“还有吗?”
“还有就是,她好像很喜欢骁儿,她甚至夸骁儿聪明,将来会是三元及第的状元。”
冯梅影说着说着就开心地笑了,谢璇也笑道,“如果将来我们骁儿金榜题名了,少不得你要送上一份大礼!”
谢璇并不觉得赵如意对冯梅影说那话是谄媚讨好,如果是谄媚讨好,赵如意还不如直接攻略他们母子俩呢。
谢璇和冯梅影正说得高兴,裴孤城走了进来,冯梅影眼角余光瞟见裴孤城的脸色不太好看,立即站起来屈膝行礼说道:“夫人,我去看看骁儿那孩子在干什么?他这一到翠云山庄就被小厮带着跑去玩儿了!”
谢璇看了裴孤城一眼,对冯梅影点点头说:“一会儿把骁儿带过来,天黑了,别到处跑了!”
“好的,夫人!”
冯梅影走到门口对着裴孤城屈膝行礼后,离开了屋子。
裴孤城看冯梅影离开后,才一屁股坐在谢璇旁边的圈椅上,生气地说:“母亲,山庄里的人简直太不像话了,对客人简直太失礼了!”
谢璇似笑非笑地说:“重光,山庄里的人对哪一个客人失礼了?”
“你这一进来就对母亲没头没脑的一顿抱怨,难道你对自己的母亲就不失礼吗?”
裴孤城脸色微囧地站了起来,重新对谢璇行了一礼后才坐了下来,这样一点时间的缓冲,他心中的气居然也平息了不少。
“重光,你想说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母亲,事情是这样的……”
裴孤城将刚才在东厨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对谢璇说了。
谢璇听完以后也跟着黑了脸,她对门外喊道:“玉竹去把韩管事喊来!”
“对了把穆先生也喊来!”
“母亲,你喊穆先生干什么?是庄子里的账有问题吗?”裴孤城奇怪地问道。
“既然韩管事管不住人,我给他找个帮手!”
裴孤城立即不吱声了,母亲这是打算把穆先生提起来分权,这样做也不知道是帮韩管事还是害穆先生。
韩管事从母亲接手山庄开始就在这里干活主事了,这十几年的经营早就无形中成了山庄的一霸了。
他虽然在母亲的面前表现得很恭顺,但那也是因为他们一家子是母亲的陪嫁奴仆,母亲捏着他们的生死而已。
而穆先生六年前才来到山庄,只是个落魄的被毁容的书生,虽然管着庄子的账目,但性格强硬孤僻,实在算不上是个好相处的人。
谢璇母子俩并没有等多久,玉竹就带着韩管事和一个走路略微有点跛,戴着一顶垂着黑纱的竹笠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韩管事一看裴孤城坐在屋子里,立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是世子在侯夫人这里来表示自己的不满了。
“见过夫人,世子!”
“见过夫人,世子!”
韩管事立即胆战心惊地跪在了地上。
穆先生则站得笔直行了一个拱手礼。
谢璇看了韩管事良久后问道:“韩管事,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
韩管事伏在地上说:“老奴不该试探世子!”
谢璇坐在上首表情严肃地问道:“还有呢?”
“还有?”韩管事抬起头看着谢璇摇摇头说,“老奴不知道,请夫人明示!”
“你还记不记得谁是你的主子?”
谢璇将手中的茶碗“啪”的一声摔在地上,韩管事吓得脸色都变了,他立即又伏在地上说,“自然是夫人和世子是老奴的主子,老奴不敢有什么心思,求夫人和世子饶了老奴,老奴知错了!”
谢璇没再看韩管事,而是对着穆先生说:“穆先生,我知道在山庄让你当个账房先生委屈了你,我打算让你当这山庄的管事,你可接受?”
“夫人,请恕小生无法接受!”
穆先生拱手行了一礼后抬起头来,声音平平地说,“夫人,六年前小生被救后,一直在这庄子里生活,韩管事对我多有照顾。”
“再说我这人懒散,也无心管事!”
谢璇手指敲着案几,片刻后说:“穆先生,你真想好了?你这人是有才华的,难道你甘愿就这样埋没了吗?”
“想好了!穆笙这一生别无所求,只想在这庄子里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
谢璇看着穆笙的竹笠,想透过那层黑纱看到穆笙的眼睛,可惜无果。
她沉凝了片刻后才对跪着的韩管事说:“韩管事我记得你有个老来女,今年该十二三岁了吧?”
韩管事忐忑地说:“是,老奴的女儿已经十二岁了!今天她也站在门外迎接夫人和世子了!”
“养得真好,看得出来你们夫妻俩很爱她!”
谢璇眼神凛然地看着韩管事,冷冷地说道,“那行,我们回府的话,会把你女儿带回府上,以后就让她给我做个端茶倒水的丫鬟吧!”
“夫人……”
韩管事看着谢璇,想说出拒绝的话来,可惜他们一家子是谢璇的陪嫁奴仆,根本无权拒绝。
刚才他已经得罪了世子,难道还要让侯夫人下不来台吗?
“怎么?你不愿意?”谢璇冷笑道,“我听说庄子里的人为了去侯府干活,脑袋都快挤破了!”
“当然如果你们有好去处了,我也不勉强你们一家子。”
韩管事听谢璇话中的意思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谢璇的意思就是,她不用不忠心的奴仆,不用眼里哪怕轻视主子一点的奴仆,不用那种在庄子里忘记了自己身份的奴仆,今天的事情他已经触及到了谢璇的底线。
韩管事这才感到了后怕,他伏在地上恭敬地说:“夫人,小女顽劣,能到夫人身边伺候是她的福气!”
“韩管事,这个庄子你管理得不错,我希望以后不要再出现这样的问题而毁掉你苦心经营的一切。”
“是!”
“好了,你们退下吧!”
谢璇又看了一眼穆笙,最后只在喉间留下一声叹息。
穆笙的相貌究竟毁得有多严重,她一直不知道,她只记得他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如果穆笙不是毁容了,她倒是想将他带到锦城的铺子里当个掌柜。
穆笙和韩管事退出谢璇的屋子后,韩管事才对着穆笙鞠了一躬说:“今天谢谢穆先生了!”
穆笙没有吱声,只是拱手回了一礼,然后就一跛一跛地走在了韩管事的前面。
谁知道从拐角处跑过来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那孩子一下就撞在了穆笙的腿上,穆笙站立不稳,倒在了地上,头上的竹笠也掉了下来,他立即抬手用宽袖遮挡住。
“你~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
小男孩走过去,蹲在他身边,想将他扶起来,但是刚触及到穆笙的衣服,穆笙就不高兴地说:“与你无关,你走吧!”
这时一个身形纤瘦的年轻女子从拐角处走了出来,她看到自己的儿子把人撞倒了,立即上前喊身边的丫鬟将人扶起来。
“骁儿,你怎么莽莽撞撞的?给人道歉了吗?”
原来来人是冯梅影母子俩,他们俩和谢璇一起住在惊蛰楼,而裴孤城和杨宪毕竟都大了,就单独住在了一处。
“姨娘,我不是故意的。”
裴飞骁对着穆笙拱手行礼道,“对不起!是我太莽撞了!”
穆笙没有说话,手里拿着竹笠只呆呆的看着冯梅影,冯梅影微皱着眉头,她总觉得这双眼睛似曾相识,可对方又用宽袖遮挡着面部,露出的额头上眉宇间还有一条如蜈蚣般的旧伤痕。
“穆先生,你走这么快干什么?”
韩管事追过来正好看见这一幕,他立即对冯梅影行礼道:“见过冯姨娘,裴小少爷。”
“冯姨娘……”
穆笙嘴里低喃了一声后,眼神闪过一抹痛楚,立即拿起竹笠戴在了头上,而冯梅影在穆笙抬起手戴竹笠的时候,眼神突然落在了刚才被宽袖遮挡的腰间腿侧,那个位置挂着一个白玉环,天色虽然微暗,但冯梅影却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白玉环,只因为白玉环上的同心结是她亲手打的。
穆笙带上竹笠后,匆匆从冯梅影的身侧走过,冯梅影却突然拉住了他的袖子,试探性的喊道:“表哥?杜可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