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她现在就叫丑八怪，连丑丫头都没资格叫了。
    因为她成过亲，生过孩子，刚满二十的年龄已经活成了四五十岁的样子，老得和身边的婆婆不相上下。
    她不知道主子什么时候从城门出来，她跪在那里一直望着出来的马车。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第三天的时候，她望得眼睛都发酸了，她从五十个鸡蛋的价格降到了二十个鸡蛋的价格，终于有个拄着棍子，拿着一个破碗的乞丐走来了。
    老乞丐围着她看了又看，瘪着漏风的嘴问道：“这丑婆娘怎么卖？”
    婆婆瞪了老乞丐一眼，恶声恶气地说道：“二十个鸡蛋，不二价！不买就滚蛋，别挡着老娘做生意！”
    “谁说不买了！”老乞丐梗着脖子生气地说道，“二十个鸡蛋的价格我买一个又老又丑的女人？再便宜一点！”
    “谁说又老又丑了！”婆婆站起来，突然掰开她的嘴给那老乞丐看她的牙，“你看看！你看看！她这满口的牙！”
    “你买回去，好吃好喝的供着，没准还能给你生个儿子，将来百年后就有了摔盆的孝子！”
    她屈辱地将脑袋一甩，婆婆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后又在来往的人群中物色买主。
    她在公公婆婆的眼里俨然是已经没用的，还浪费粮食的废物了，所以婆婆一定要将她处理掉。
    老乞丐好像被婆婆的话说动心了！
    他黝黑黝黑的手伸进破烂的衣衫里，摸了很久，隔着衣服在用手指数着铜板。
    这时马蹄声响起，一辆没有棚子，挂着马车租赁店名字的马车从城门口慢慢驶了出来。
    是主子来了！
    她激动地站了起来，婆婆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还以为她要逃跑，伸手就给了她两巴掌。
    “丑八怪，我打死你算了！连五十个鸡蛋都不值，每天还吃我的用我的，没用的东西！”
    婆婆打在她身上好像挠痒痒一样，她一身皮子早就麻木了！
    “住手！”
    马车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她看到主子将抱在怀里的包袱背在背上跳下了马车。
    主子对着她很温柔地笑了一下，然后看了一眼她头上插的稻草，微皱着眉头问婆婆：“你要卖她！”
    婆婆看主子梳着妇人头，穿得好，模样也长得好，还以为是哪家家境殷实的小媳妇，于是立即满脸堆笑地说道：“夫人，你买了她吧，不贵，就二十两银子！”
    她张了张嘴想告诉主子，她只值二十个鸡蛋的钱，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最后说出的话却是，“夫人，求求你买了我吧！我会干很多活！”
    旁边刚在怀里数了一把铜钱的老乞丐跳着脚，唾沫横飞地骂道：“嘿！你这老婆子，你答应把这丑八怪卖给我的，我刚数出我的老婆本，你就反悔了！”
    “不行！这个丑八怪是我的！”
    老乞丐说着话，就要把那把又脏又油的铜板塞到婆婆的怀里。
    婆婆慌忙跳开，然后一巴掌呼在老乞丐的脸上，嘴里骂道：“你个老不要脸的！连老娘的便宜都敢占！”
    “你那点钱给老娘买厕纸都不够，还想买女人！呸！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那老乞丐被扇了一巴掌，立即收起铜板骂道：“我呸！你个老贱人，看你一身穿得不比我好，恐怕家里也没几个钱吧！还买厕纸呢！我看你如厕后，家里连厕筹都没有吧！”
    “哎呀！你看你裙子后面黄不拉几的，该不是……”
    “你个老东西！老不要脸的！”
    婆婆下意识地往后面看了一眼，然后发现什么也没有的时候，又立即叉腰大骂起来。
    一时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了，大家也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主子看着围观的人群，既烦躁又不自在地问道：“你还卖不卖？我急着赶路！”
    “卖卖卖！”
    婆婆一把将老乞丐推开，在他脸上啐了一口唾沫骂道，“滚开，老东西！”
    老乞丐也是个欺软怕硬的无赖，他看买丑八怪无望，嘴里又占不着便宜，就骂骂咧咧地缩到城门角不吱声了。
    婆婆将她拉到主子面前，得意地炫耀道，“夫人，你别看她瘦，她干活可有劲儿！”
    “你要是嫌她丑，就让她待在后院干活不要出来！”
    “你……”
    主子冷冷地打断婆婆的话，说道：“二十两有点贵了！”
    “我急着赶路！也没空和你讲价！”
    她黯然的低下了眉眼，她知道自己值不了这么多钱，她知道婆婆一家人一年都花不了这么多钱，她知道……
    婆婆生怕黄了这笔生意，然后犹疑了一下说道：“十八两？”
    “呵！”
    主子转过了身，她急得掉下了眼泪。
    “好好好！十五两！”
    主子迈开脚步往马车走去，婆婆着急地迈步挡在主子面前，咬牙切齿地说道：“好好好！十两！爱要不要！”
    “贵了！不要！”
    主子绕开婆婆的身子走到马车前，刚要抬脚上马车，婆婆哭丧着脸追过来说道：“夫人，那你说多少吧！”
    “这也是我花钱买来的女人，儿子死了留着她也没用！你就看在我们老两口可怜，不能让我们吃亏啊！我们还靠这钱养老呢！”
    主子微皱着眉头，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对婆婆说道，“六两银！”
    “六两！”
    婆婆的声音尖利刺耳，主子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也开始着急起来。
    要是婆婆不答应主子，那她怎么办呢？主子怎么能这样！
    她看着主子不施脂粉但依旧显得娇媚的脸，这才又想起主子现在不认识她，而她也不应该认识主子才对，这是她们第一次见面，她不能吓到主子！
    主子究竟是多少银子买的她呢？她居然没有一点记忆，她只有冬青的记忆！
    “夫人，六两银是不是太少了？再添点吧！”婆婆看主子已经上了马车，身子立即趴在马车上，讨价还价地说道。
    车夫被婆婆的厚颜无耻气得破口大骂道：“你这老婆子好没道理！这位夫人不买你家媳妇，你还打算强买强卖了！”
    “刚才你二十个鸡蛋的价格都打算卖给一个老乞丐了！现在看这位夫人好说话，居然狮子大开口要二十两银！这好歹是你媳妇，也伺候过你儿子，你养不活也给她找个好人家吧！积积德，下辈子说不定还有儿子给你送终呢！”
    车夫说到这里，就挥着鞭子威胁道：“你这老太婆要是再不滚，等会儿马车走起来把你绊倒了我可不管你死活了！”
    “等等！等等！”
    婆婆使劲抓着马车，期待地看着主子，主子却一脸漠然地看着出城的路。
    最后婆婆才无奈地伸手说道：“行，六两银就六两银！”
    主子这才转头看着她，冷声问道：“有她的路引和身契吗？”
    “有有有！”婆婆伸手入怀将她的路引和身契拿了出来，正要递给主子的时候，又警惕地问道，“银~银子呢？”
    主子轻笑出声，然后从荷包里数出六两碎银子。
    她上马车前，婆婆为了减少损失还不顾她的羞耻将她的外衣给脱了，然后骂骂咧咧地走了！
    主子没说什么，只是将自己包裹里的一件外衣丢给她，让她穿上后坐在她身边一起赶路。
    主子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也不怎么和她说话。
    她也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主子：和她们同一辆马车赶路的，总是有事没事来搭讪主子的，那个年轻清秀的男子就是柳茂山，这人将来会和一个叫沈春华的常年男扮女装的戏子合谋害死主子！
    她发现，她张嘴说出来的话根本就不是自己想说的，她甚至会偷偷对主子说，那人看样子不是坏人！
    当她看到自己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她恨不得捶死自己！
    这些强行塞进她脑海里的画面让她感到混乱，她就像被捆绑住了身体的即将溺死的人般，不断地挣扎着，却依旧不断地往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