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书院山长家的宅院位置并不高,赵如意他们只走了两刻钟左右就到了。
守门的婆子听到他们敲门的声音,问明了他们的来意后,对他们说道:“你们进来吧!夫子刚回来,换了衣服就接见你们!”
张添文和赵如意对视一眼后,点点头就在院落里东张西望的观景儿。
这宅院不大不小,和他们一路走来看到的没什么两样,而且院落里的环境自然、古朴、甚至显得有点空荡荡的感觉。
院子的一角有石桌石椅、陈旧而好看的木摇椅、还有可以遮阳的棚架,棚架上攀爬的葡萄藤已经开始吐嫩芽了。
在靠围墙的位置还有一株山茶花,花型典雅精致,花色丰富,结花密集,十分漂亮。
“那是粉十八学士,是茶花中的一个珍品!听说山长夫人很喜欢这花,曾有学子偷偷翻墙将这茶花剪下来几朵,第二日山长夫人看到后就给气病了!”
赵如意笑笑没有吱声,因为这时她看到一位须发皆已灰白,年约五十来岁,身形挺拔消瘦,气质儒雅的男子携着一位和她们在未央路见到的山长夫人有七八分相似的女子走了出来。
只是眼前的女子比未央路看到的“山长夫人”显得憔悴苍老多了,身形也消瘦多了,你可以认为她们是姐妹,但绝不会错认为是一个人。
未央路那位夫人的秀雅气质浮于表面,眼眸里藏着戾气和高人一等的冷漠。
而眼前女子的秀雅气质因为有文化修养兜底,即使站在一个格格不入的人的身边,显露出来的厌恶也只会让人感觉那是一股清冷的傲气。
他们皆穿着月白色的长袍,男子的长袍上是大片若隐若现的竹节纹,女子的长袍上是大片若隐若现的山茶花,看样子欧阳诚素是真的很喜欢山茶花。
赵如意发现谭和康看着欧阳诚素的眼眸显得特别深邃,嘴角还会扯着温柔的笑意,但她总有一种很冷漠虚伪的感觉。
演深情戏嘛,前世里赵如意在藏春阁的时候也是个高手!
而欧阳诚素全程面无表情,身体僵硬,尤其是被谭和康牵着的那只手。
这两人并不像张添文说的那样是对琴瑟和鸣的贤伉俪,倒像是一对貌合神离的怨偶。
“添文居然还知道粉十八学士,那翻墙剪花的学子中也有你吧!哈哈哈……”
谭和康夫妻俩一走到院落里就正听到张添文说的话,而且谭和康还很和蔼的开了一个玩笑!
“夫子可冤枉我了!我虽然不好读书,但也不至于做这采花盗!”
张添文又俏皮一笑道,“我如果喜欢,就直接问师娘要了!”
谭和康看了一眼张添文身上穿着的官服,然后呵呵笑道:“好好好!添文入了官场还是保持了真性情!难能可贵啊!”
张添文和谭和康假模假式的扯了两句闲话后,才指着赵如意笑着说道:“夫子,这位就是如意县主!”
“原来姑娘就是如意县主啊!久仰大名!”
谭和康看着赵如意时眼神闪烁了一下,然后很快又笑着说道,“刚才门房来禀报说添文带了县主来拜访拙荆。
说是县主仰慕鄙人的岳父望山山人,想求一幅望山山人的遗作挂在新建县主府的书房时时鞭策自己!”
赵如意愣了一下,眼角余光微不可见的瞪了张添文一眼后,笑着行礼道:“呃~是的,还请贤伉俪成全!
我仰慕望山山人那犹如云中白鹤,沅澧两岸芳草般的高洁志行,想求得望山山人一幅字画装裱在书房,时时鞭策自己!”
赵如意说到这里还偷窥了一眼欧阳诚素,只见欧阳诚素原本木然的眼眸里闪烁着晶莹。
“县主,只怕要让你失望了!鄙人岳父的字画……”
谭和康正要委婉的拒绝,赵如意立即卑微而急促地打断了他的话头说道,“没关系,没关系!求不到望山山人的字画也没有关系!
我就是太仰慕望山山人了,哪怕只是见见望山山人的作品和家人,亲耳听他们说说望山山人的生平事迹,我也知足了!”
说来也是张添文歪打正着,前世里赵如意在藏春阁习字作画的时候,那位教赵如意字画的教习嬷嬷对望山山人的字画极其推崇,甚至叫姑娘们描摹他的字帖,所以此刻赵如意说出来的话和面上的表情是无可置疑的真挚!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作为一个教书育人的夫子来说,再拒绝就显得太不近情理太刻意了,最后谭和康也只能忍着心中的不耐和厌烦对欧阳诚素说道:“诚素你看……”
欧阳诚素屈膝行了一礼后,淡漠的说道:“难得还有人记得家父,只是我~已经很久无人和我谈起家父了,我怕我能告诉县主的也很有限了!”
这是同意呢?还是拒绝呢?
赵如意看着欧阳诚素眼眸里的悲哀,决定再接再厉帮帮这位素不相识的夫人。
赵如意已经确定眼前的欧阳诚素不仅不是她们在未央路看到的那位“山长夫人”,而且她还猜测欧阳诚素有可能还一直被谭和康控制着。
“没关系的夫人,夫人记得多少就说多少吧!如果夫人实在不方便,我明日再来拜访夫人也可以!”
赵如意动情地说道,“都说字如其人,字品如人品,自从我临摹了望山山人的字画后,就给自己说一定要来看看山人居住的地方,拜访一下山人的家人,不然我不甘心啊!”
赵如意的厚脸皮让众人大吃一惊,张添文忍着笑意轻咳一声道,“夫子就答应她吧!如意县主有时候固执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我今日在执勤都被她拉了过来!”
很好!赵如意气得想吐血!
张添文不仅坑她,还不忘给自己洗白!
她相信过不了多久,如意县主刁蛮任性的性格就会传遍整个锦城。
谭和康也没想到赵如意是这么一个执着的人,他除了在心里暗暗鄙视赵如意的粗俗无礼外,也只能转头对欧阳诚素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诚素,既然县主这么执着,你就成全她吧!记得多少就说多少吧!”
欧阳诚素垂下眉眼面无表情地说道:“是,老爷!”
就在赵如意他们暗暗惊喜可以单独和欧阳诚素说话的时候,谭和康却又不怀好意地对赵如意说道:“县主,我夫人的情绪有时候不太稳定,这书院里的女眷几乎都让她得罪了个遍,为了以防万一,我看我还是在一旁陪着吧!”
呃~两个女子谈话你在就不合适了,但是如果欧阳诚素容易生气发怒,做夫君的在一旁陪着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赵如意看了张添文一眼,然后笑着说道:“那太好了,夫子是望山山人的得意门生,如果夫人有遗漏的,就要麻烦夫子补充一下了!”
谭和康气得无话可说,表面却还要维持长者和蔼的样子!
张添文已经被赵如意一次次出人意料的发挥震惊了,这要是换成别家的姑娘恐怕都打退堂鼓了!
既然赵如意和欧阳诚素的谈话谭和康可以作陪,那他当然也可以作陪,说不定在适当的时候可以帮帮赵如意。
冬青和辛夷虽然不知道赵如意在这场交谈中如何斗智斗勇的,但主子要干什么,她们自然也要跟随,于是这一行人全都往欧阳诚素的书房里涌了。
欧阳诚素的书房简单而不繁琐,一桌一椅一书架的书籍而已,推开窗可以看见院落里那株开得珠圆玉润的粉十八学士,也不知道欧阳诚素当初是否看到了翻墙剪山茶花的学子。
书房清雅而安静,适合闲读静思,掩卷休憩,体现了一种人生的自在和孤寂。
这里没有男人的痕迹,也没有香铺里的那些脂粉味,只有从窗户外飘来的山茶花淡淡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