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如意和晏晟来到怡景殿的正殿时，一个身形消瘦，面容憔悴，神情恍惚的宫女上前行了一礼后，又垂下眉眼侧着身子在前面带路。
当他们走到一间挂着珠帘的内室时，那宫女撩开珠帘后就面无表情的像个雕塑一样站在那里不动了。
“如意县主，你一个人进去吧！”
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污浊气味令晏晟微微皱起了眉头，他站在门外说道，“如果杨良娣说话难听你就出来，反正她也折腾不了几天了！”
赵如意点点头，然后一个人走了进去。
屋子里的陈设中规中矩乏善可陈，如果不是雕花拔步床上随风而漾的青色纱帐里躺着的那个若隐若现的人影，赵如意很难把这里的一切和杨书悦联系在一起。
曾经那个鲜活的女子彻彻底底死了，她死在自己母亲不正确的引导下，死在自己对爱的错误理解下，死在自己的软弱和妥协下，死在没有自我的茫然下……
这一刻赵如意的心中涌起一股悲哀来，为现在的杨书悦，也为前世的自己。
“咳咳…泽兰，你个死奴才，到外面看看是谁来了？我~我好像听到太子的声音了！”
躺在帐子里的杨书悦说完这话后就开始急促的喘息，她好像把浑身的气力都用完了。
杨书悦的话语刚落，跪在角落里的泽兰就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往门外走。
“是我，杨良娣！”
赵如意及时出声制止了泽兰，泽兰抬头眼神复杂的看了赵如意一眼，然后很快又低下了头。
赵如意发现泽兰的脸颊上有几道指甲抓伤的痕迹，新伤老伤都有，刚才那个宫女也是这样，看样子杨书悦真的是疯了！
“你？你是谁？我要见太子殿下！”
床上的杨书悦听到赵如意的话愣了一下，然后急促又疯狂地说道，“泽兰，太子殿下是不是又有其他女人了？她是不是到这里来看我笑话的？快把这个贱女人给我赶出去！”
“够了！杨书悦！是你说要见我的！现在我来了，你又在这里装疯卖傻的，看样子我们没什么可说的，那我走了，你好好养身体！”
赵如意说罢就看到床帐里的人动弹了一下，接着就听到杨书悦迟疑地说道：“你~你是赵如意？哈哈哈······我没想到他们真把你喊来了！
泽兰，把帐子挂起来！扶我起来看看如意县主如今是何等样貌，居然连眼高于顶的太子殿下也会帮她说话！”
泽兰听到杨书悦的话，忙跑到床边将青纱帐挂了起来，然后将披头散发，脸色蜡黄，双颊无肉，嘴唇干裂，但是双眼闪着奇异亮光的杨书悦扶着靠在了床头。
当赵如意看到杨书悦的鬼样子时，吓得后退了一步。
杨书悦的样貌本来也只中等偏上，这一场劫难让她在短时间内瘦得脱了相，乍一看真是丑得吓人！
“我现在的样子很吓人吗？”
杨书悦抬起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颊说道，“你上次到东宫来揭穿了赵良媛那个贱人下药害我的事情后，我也好好配合御医吃药养胎了，可孩子还是在几天后没了！
然后我的身体就一天比一天差，下身淋漓不尽，没多久就骨瘦如柴了！”
杨书悦说到这里往后一靠，接着又很快弹起了身子，对着还没来得及伸直腰身的泽兰脸上抓了一把。
“死奴才！硌死我了！不知道给我后背再垫一个靠垫吗？”
赵如意听到泽兰一声沙哑刺耳的呼痛声后，接着就看到泽兰的脸颊上又新添了几道指甲划痕。
泽兰偏头看了赵如意一眼，她眼眸里闪过的一抹恨意令赵如意心里发冷。
“咯咯咯……”
杨书悦拨开纷乱的头发，瞟了一眼泽兰，然后双眼就像红彤彤的火焰般看着赵如意笑了。
“赵如意你知道泽兰和泽萍为什么会恨你吗？只因为她们都听到了我骂你的话！
她们本来也要像这殿里其他人一样死得无声无息的，可因为我活着她们就死不了！
我越打骂她们，她们伺候的就越尽心，也会越恨你！哈哈哈……”
赵如意没想到太子殿下会为了她杀了那么多人，也没想到短短几年时间里，曾经那个爽朗爱笑的姑娘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你们都是疯子！”
“是，我们都是疯子！”杨书悦突然抓狂的大喊大叫道，“赵如意，那你是什么东西？你究竟是人还是妖？
自从你那天到了东宫后，我的孩子没了，身子也毁了。
我天天做噩梦，我梦到了我身边所有的人，还有我的一生，可独独没有你！”
赵如意震惊的看着她，隔了一会儿冷笑道：“你的一生与我何干？我为什么一定要出现在你的梦里？”
“怎么会与你无关！”
杨书悦手掌支撑着身体，冲着赵如意大吼道，“如果不是你的出现裴孤城喜欢的人就该是我！
在梦里我看见他和武威侯夫人经常来青石镇，然后接上我和母亲一起去翠云山庄游玩，那时候我们是何等的快乐啊！
对了，还有我哥哥，我们会一起去骑马！回来的时候，就会看到侯夫人和我母亲坐在亭子里焚香品茶！
也不知道她们在交谈什么，眼神总是在我和裴孤城之间打量，我想是在谈我的亲事吧！可我不喜欢裴孤城啊！我不知道是该答应好还是该拒绝好！
本来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如果你不出现……”
杨书悦说到这里脸上泛起了红晕，转瞬间她又突然怒视着赵如意，然后从床上抓起一个瓷枕朝赵如意扔了过去，结果瓷枕只是从床边滚了下来，落在脚塌上闷响了一声，就无辜地躺在了那里。
赵如意看了一眼瓷枕，语气微微泛酸地说道：“是啊，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如果我不出现你们就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了！”
“不是！我不喜欢他，我只喜欢太子殿下，我不会和其他男人在一起！”
杨书悦眼神迷离的看着虚空说道，“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到太子的时候是在宫宴上，他淡雅矜贵，气质非凡，所有的少女都盯着他看。
可太子殿下的眼眸环视了一圈筵席上的人后，只在我这里多停留了一会儿，然后还对着我笑了！
你知道我有多幸福吗？从来不苟言笑的太子殿下他居然对我笑了！”
杨书悦抬起头看着赵如意，赵如意对着那双充满梦幻而狂热的眼眸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个只因为一个眼神和笑就对对方爱得不可自拔的人，只怕说什么都是徒劳的！
杨书悦等不到赵如意的回答，有点失望的继续说道，“尽管太子殿下那时已经有了太子妃和良嫡良媛，但我还是想做他的女人！
就在我绞尽脑汁想进东宫的时候，朝堂里传出一个谣言，说什么太子殿下和太子妃，还有皇长孙在一起用餐的时候中毒了！
不久皇长孙死了，接着是太子妃，最后就是太子殿下！呜呜……”
赵如意眼神复杂的看着杨书悦，这姑娘无论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中都不值得同情，因为她一直活在自己编织的梦中！
杨书悦也不管屋子里站着的两人是什么想法，依旧自说自话道：“赵如意，你知道我得到太子殿下的死讯时心里有多痛吗？
自那日后我就病了，不久也跟着太子殿下去了！醒来后，我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入了东宫，哈哈哈……”
杨书悦说罢癫狂的大笑起来，接着就是剧烈地咳嗽声，咳嗽声过后就是仰靠在床头大口大口的喘气，而伺候她的泽兰面色漠然的站在床脚边一动不动的。
杨书悦气息平稳一点后，又盯着赵如意说道：“可是时间为什么都对不上了？
梦里我看到太子殿下的时候，梦里我爹爹破了花奇安的案子调到锦城刑部当左侍郎的时候都往后推了好几年。
这一切都是从你攀附上武威侯府开始的，如果不是花奇安当街抢你，裴孤城就不会找我爹爹，我爹爹也不会调查花奇安的事情，我和我哥哥也不会认识你，我也不会因为可怜你和你结交！”
赵如意笑了，原来杨书悦是这么想的！
“提前一点不好吗？你可以早点进入权贵的圈子，早点和太子殿下认识，甚至进东宫做良娣！”
杨书悦好像被赵如意说服了，但是隔了一会儿她又大喊起来：“不对，时间不对！
我发现凡是跟你有来往的人都被改变了命运：那个花奇安的妻子徐芳妍，如果没有你，她就不可能起复这么快，也不可能现在还健健康康的活着；
还有你在青石镇的邻居崔主簿一家人，直到我死他们一家人还在青石镇呆着；
还有武威侯夫人和世子他们应该已经抄家流放了，可他们都还好好的，偏偏那几个折磨他们的人死了；
……
赵如意，这一切是不是你在搞鬼？你说，你不是妖是什么？”
赵如意笑了，她讥讽地问道，“既然你说我是妖，那为什么和我相识的人命运都变好了，而你却变坏了呢？”
“是啊，为什么呢？”
杨书悦眼神炙热地看着赵如意，祈求道，“赵如意，那你就帮帮我吧！
你不是很善良吗？在青石镇的时候你不是帮助了不少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