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西军负责此次右翼清剿的,是司马忠司马谨这对父子。
父子俩同为安西十三太保,出身于漠西勋贵司马家族,早年间凭借军功,司马家与鹿家贺家并称为漠西三大世家,后来经商过程中,吞过草原一批骏马,引来萝鹫大发雷霆,差点派狼骑将漠西道横扫一空。
当时萝鹫还不是草原王,只是一个部落首领,为了顾及朝堂反应,不能派遣大军报仇,只能遣使狼骑装扮成商客,在漠西道与司马家明争暗斗,双方都死了不少人,结下血海深仇。萝鹫统领草原之后,借兵给圣人,居功至伟,圣人也投桃报李,萝鹫成为大宁仅有的异姓王,所谓有仇不报非君子,得势以后,萝鹫没忘记这些年来所受屈辱,接连用权势将司马家两任家主整死,各大家族见到势头不对,也纷纷出手打压,司马家逐渐失势,只能游荡在戈壁荒漠中苟延残喘。
郭熙有皇后撑腰,当然不惧草原王,为了获得当地勋贵支持,同时炫耀自己权柄,力排众议,一举将司马父子放入安西军中委以重任。
再怎么说,司马家也是绵延百年的望族,有几千族人活跃在漠西走廊,从商或者放牧,尚有一定势力,得到郭熙赏识后,司马家恨不得以死相报,反正家族被孤立,不怕得罪人,所有灭门或者夷族惨案,均出自他们手笔,摇身一变,化身为安西臭名昭着的酷吏。
司马父子处世之道很明确,既然不能流芳千古,干脆遗臭万年。
死在这对父子手下的不计其数,且手段极为狠辣,剥人皮为军鼓,抽干血液,晒成干尸,叠在一处填充稻草,供将士练习胆色和箭术,在漠西走廊,爷俩的凶名,甚至能盖过血衣宰相冯吉祥。
司马忠今年年过半百,精神抖擞不见老态,鹰钩鼻,吊角眼,生了一副阴鸷长相,儿子司马谨却白白胖胖,眯缝眼,蛤蟆嘴,显得又憨又蠢,与他父亲相貌压根不是一个路数。
父子俩驱马来到阵前,司马忠抱拳谄媚笑道:“阁下可是宋将军?久闻大名,未得一见,今日有幸一睹上邦天颜,实乃末将福分。我名司马忠,这是犬子司马谨,承蒙郭帅器重,任安西军都监少都监。”
宋锦瞥去一眼,透出不加掩饰的厌恶,明显对名声不佳的司马父子充满嫌弃,冷声道:“司马都监带了多少人马前来?”
司马忠乐呵笑道:“五千轻骑,两万步卒,奉命协助宋将军清剿右翼,围追朝廷征西军,有何吩咐,请宋将军尽管差遣。”
宋锦声音冰冷说道:“既然司马都监是来协助本将,再好不过,这座破城藏有朝廷大军三万有余,请司马都监把他们清理掉吧。”
司马忠瞅了瞅破败城墙,又看了看贪狼军留下的数百尸体,心狠手辣之徒,大多是心思活泛的家伙,顿时心里跟明镜一样,姓宋的踢到了铁板,这是把安西军当成人肉垫子,绑到腿上,指望自己送死打开缺口呢。
司马忠又挤眉又弄眼,神色呈凄苦状,可怜兮兮说道:“宋将军,下官是都监,专门纠察军纪,打仗的活儿不是很熟练,手底下的毛崽子,常年在军中厮混,只会吃喝嫖赌,早就忘了枪棒功夫,不如……宋将军派上邦将士打头阵,我派毛崽子协助您攻城。”
司马谨嘿嘿傻笑道:“俺家郭帅说了,右翼的安西军本事稀松平常,只能协助贪狼军,不能当主力去攻城,宋将军,郭帅的军令,那可比老天爷都大,俺们不敢违抗。”
做人,司马父子不行,做小人,这爷俩能称得起天赋异禀。
宋锦双眸浮现寒芒,厉声道:“郭熙也只是我大周扶持的傀儡而已,没有贪狼军相助,碎叶城早就被大宁征西军踏破,如今还没人走茶凉呢,你们这对父子想要过河拆桥不成?!”
“不敢不敢。”
司马忠赶忙陪笑道:“将军息怒,下官说的只是事实而已,这帮毛崽子真的打不了仗,贪狼军威名冠绝九州,杀些溃军还不是手到擒来,我们安西军屁都不是,莹虫岂敢与皓月争辉,请将军先派人冲阵,我们人马必定紧随其后。”
司马父子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宁挨骂不挨打,大不了被熊几句,坚决不做出头鸟。
宋锦举起猩红长枪,枪尖抵在司马忠喉咙,杀气腾腾说道:“看来你敬酒不吃想吃罚酒。”
“宋将军,不可啊!”
司马忠忽然飙出老泪,苦苦哀求道:“咱们结下盟约,要共同对付大宁朝廷,敌人就在眼前,现在自相残杀,后面的兄弟该如何是好,请将军息怒,打完仗,下官给您磕头认错。”
司马谨更不济,当场下马,匍匐在地,脑袋磕的梆梆作响。
面对从未见过的滚刀肉,宋锦只觉得束手无策,杀了,后面安西军将矛头对准贪狼军,岂不是便宜了大宁,不杀,又咽不下这口气,于是刺也不是,不刺也不是,恨恨将猩红长枪收回,怒声道:“我派五千步卒冲阵,你们出一万步卒绕到另外三门,擂鼓声起,必须全力以赴攻城!”
司马忠拍打着胸口山纹甲,义气千秋高喊道:“只要贪狼军踏入城门,安西军必会紧随其后!”
宋锦胃里忽然一阵翻江倒海,险些要吐出来,忍不住吼道:“滚!”
父子俩调转马头,灰溜溜走开。
离开宋锦视线,司马忠长舒一口气,有股劫后余生的庆幸,“好险,差点被那姓宋的给算计了,妈的!对方连贪狼军都啃不动,绝对是硬茬,没准金龙卫就藏在里面,若不死老子机敏,这些兄弟全都得撂在鄂城,儿子,看到没有,这就叫万事皆敌不过生死二字,为了活命,啥名节骨气都得往后稍。”
司马谨忍不住问道:“爹,姓宋的让安西军冲阵,又没让咱爷俩冲阵,为啥低三下四当孙子。”
司马忠唏嘘道:“这些将士,是咱爷俩立足的本钱,同样是郭帅乱世之中谋身之道,没了人,地盘再大也是徒劳,只有手下有兵有钱有粮,才能被人当作枭雄,啥都没有,马匪都敢把你宰了喂鹰。”
司马谨赞叹道:“不愧是爹,说出来的都是天大道理。”
司马忠满脸凝重说道:“记住,擂鼓声一响,派老弱病残去装装样子,远处射箭即可,切勿离得太近。无论形势如何,只要记住一点,贪狼军不入城,咱们爷们不出力。”
司马谨笑嘻嘻行礼道:“谨遵父亲大人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