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动作太快,话说的又急,静贵妃几乎没有思考的时间。面上的慌乱根本来不及遮掩,被轩辕晏看的一清二楚。
他原本只是突发奇想的试探,却没想到问了个正着。
十几年前,清清还只是个襁褓中的婴儿,上官伯父也不过是国子监里无足轻重的官员,他们不可能与母妃有任何利益纠葛!
轩辕晏抬脚慢慢往静贵妃的方向走去,他每走一步静贵妃的心弦就跟着颤一下。
这还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来自亲儿子的压迫感。
“晏,晏儿,你这是怎么了?那野丫头早年丢失与本宫八竿子打不着,怎么可能是本宫所为?!”
轩辕晏依旧什么都不说,一瘸一拐的往前走非但不见狼狈,反而让被靠近之人愈发觉得呼吸困难。
直到两人相隔不足五步远的时候,静贵妃终于承受不住失声喊道:
“来,来人,快来人!”
屋门猛地被人推开,突然涌进来好几个太监,这几人脚步轻盈、动作利落,一看就是练家子。
轩辕晏突然仰天大笑,那声音清澈响亮中带着浓浓的哀伤,他捂着腹部直到笑的眼泪溢出才终于停下。
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赤红着双眼,面上似哭似笑,
“儿臣之前就跟您说过,前十八年是为您而活,往后余生恕儿臣不孝要为自己而活了!”
说完他‘咚咚咚’在地上狠狠磕了三个响头,而后毫不犹豫的起身往外走去。
有个挡在他身前的太监被他一脚踢飞,摔落在美人榻上,金丝楠木的美人榻立即四分五裂。
静贵妃整个人僵在原地,几次张口都没能发出声音。
望着儿子远去的背影,直觉告诉她他们母子的情分似乎彻底断了!
这想法一出,她立即拼命摇着头,嘴里不停叨念着: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看着有些癫狂的静贵妃,荣嬷嬷心急如焚。她挥手将那几个太监打发走,焦急的说道:
“贵妃娘娘,您这是怎么了?您别吓老奴啊!”
静贵妃动作突然一顿,有些癫狂的自言自语:
“对对对,本宫是贵妃尊贵无比,没了这个儿子还有别的,有什么好在意的!”
轩辕晏走出静月宫后,在一处花园驻足。此时正是百花齐放的最美时节,宫中随便一个角落都是宜人景色。
他长舒一口气,好似要将胸中浊气全都倾吐干净。待终于觉得舒畅了些,才再次抬脚往某个方向走去。
明德帝正与太子一起在御书房处理政务,他这个儿子虽有些体弱,治国之能却丝毫不输于自己,更甚至隐隐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
故而,哪怕太子成亲已有五六年至今无子,他也从未生出废太子另立储君的心思。
这帝位只能是他和梓潼所生的儿子,大不了将来从宗族中过继一子就是!
父子二人有商有量,御书房中一派温馨祥和。就在这时,有太监入内禀报:
“陛下,三皇子殿下求见。”
突然被打断,明德帝有些不悦。太子见状立即道:
“外面一直传言三弟瘸了腿,儿臣一直是不信的。今日三弟前来,说不定是因着腿伤痊愈来给父皇报喜的。”
明德帝听后心中生出一丝愧疚。
他对三子的感情十分矛盾,那孩子无论是才智还是品貌都不输太子,可唯一让他感到不满的就是不出皇后所出。
当年他与皇后伉俪情深,却迫于朝中压力不得不扩充了后宫。
直到皇后顺利产下两子,且长子已经被立为太子后他才勉为其难临幸了后宫妃嫔。
甚至为了稳固长子的太子之位,妃嫔所出的皇子都是由他们的母妃亲自抚养,他几乎从未亲自教养过。
可即便如此,这个儿子还是一路在众人的夸赞中长大成人,最重要的是还十分的健康。
毫无疑问,这个儿子成了太子将来继位最大的威胁。因而一直以来,他都很难与三子生出亲近之意。
前些日子传出三皇子瘸了腿的消息,他非但不在意甚至在内心深处生出了欣喜。
可如今想来,没了夺位希望的三子突然有些可怜……
想到此处,他放下手中朱笔,对太监吩咐道:
“让晏儿进来吧,若是他腿脚不便利,你就多扶着些。”
大太监王福听话知音,立即就懂了皇帝话中之意,于是再去见三皇子时态度更加的恭谨谦卑。
轩辕晏看着眼前这个老狐狸,不由挑高了眉头。
进入殿内,他先是恭敬的给明德帝行了大礼,而后又与太子见了礼。
明德帝看着一瘸一拐走进来的三儿子,面色十分复杂,心中的愧疚又多了几分。
他皱着眉问道:
“这腿怎会瘸的这般严重?朕把宫中所有的太医都叫来给你瞧瞧。”
轩辕晏压下心中苦涩,神色淡然的拒绝道:
“父皇不必如此兴师动众,儿臣的腿乃是南荣叔公亲自给治的,他老人家的医术您应该十分清楚。
当时伤口太深伤了筋骨,后来又出了次意外使得伤势加重。若不是叔公,儿臣的这条腿可能就废了。”
太子听后眉头紧蹙,立即追问道:
“可是上元节那次意外坠河所致?当时三弟直接闭门谢客,本宫便没派人去打扰,却没想到后果竟这般严重。”
明德帝此时的愧疚之情几乎达到了顶峰,上元节的事他也听下人禀报过,却没怎么在意。
他现在最大的想法,就是要好好弥补一二。他命人给轩辕晏抬了把极为舒适的椅子,还让人上了滋补的参茶。
太子也对他这个弟弟展现出了无微不至的关怀,不停的嘘寒问暖。
面对突如其来的温情,轩辕晏并未有多少反应。都说迟来的深情比草贱,在他看来亲情亦如是。
他形单影只了十八年,如今再不需要什么亲情。
不过,眼下倒是极为适合说出他的请求。
于是,他从舒适的椅子上站起身,‘咚’的一声跪在地上。
直到此时,明德帝才恍然想起,他这个三儿子不是来此与自己叙父子之情的。
“皇儿这是何意?有话好好说便是,书房就咱们父子三人,不必讲这些虚礼。
王福,还不快些将三皇子搀起来,他本就有腿伤,怎能这般跪着!”
轩辕晏却对着王公公伸出来的手摇了摇头,依然跪着认真说道:
“儿臣有一事相求,还请父皇屏退左右。”
明德帝本就有弥补的心思,听他这么一说反倒松了一口气,于是轻轻点了点头。
待所有下人都退了出去,王福轻巧的将殿门紧闭。明德帝深深看了这个儿子一眼,不再坚持让他起身,问道:
“晏儿,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只要合情合理父皇自会满足你。”
“儿臣想要就藩。”
见明德帝和太子长兄都有些愣神,他便继续说道:
“儿臣年岁已经不小,还有一年多便要及冠,早就该去就藩帮咱们大安国稳定一方领土。”
明德帝一共养大了四个儿子,老大体弱,老二早夭折,老三如今瘸了腿,老四懦弱无能。
至于老五,前些年还算安分,最近一段时日开始动作频频。
明德帝其实早就生出了让其余三个儿子就藩的想法,不过碍于他子嗣不丰长子又体弱,担心臣子反对这才一拖再拖。
不过自从静贵妃与五皇子走动愈发密切,动作不断后,想要将其他儿子撵出京城的想法再次浮出水面。
三子此次主动要求就藩,恰好合了他的心意。
不过帝王多疑,一切不在他预料之内的事,都忍不住想要问个清楚透彻。
“晏儿还未成家,为何急着就藩?朕原本还想多留你们兄弟几个几年的。”
轩辕晏唇角微勾,眼中也带了笑意,恭敬回道:
“回父皇,儿臣已有心悦之人,不过她年岁尚小,成亲这事还需得再等上几年。
儿臣此次前来,就是想让父皇给我们二人赐婚,把亲事先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