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在京郊的避暑山庄一待就是两月,在此期间宸皇后去清心书院授课的事,很快如一阵风吹遍整个京城。
甚至不少在京城有亲戚的外地人家,也都渐渐听说了这一消息。
世人都将‘女子无才便是德’挂在嘴边,可那些个勋贵世家哪个家里不给姑娘们请先生?
甚至有些世家大族还会专门在家里办女学,姑娘们每日学的东西丝毫不输男子。
然而哪怕请的先生再有才学,与皇后相比也是云泥之别。
因此,不少人家开始蠢蠢欲动,想要想办法将家中女儿送去清心书院。
一时间上官崇成了香饽饽,家里的门槛几乎被人踏平。
就连从不与贵夫人打交道的百里南晴,都收到了不知多少请帖和拜帖。
已经任职的上官崧和上官岚两兄弟,更是不胜其扰。
科考得了个一甲末尾的上官岚,在户部谋了个闲职。原本跟个隐形人似的,每日在府衙混日子。
如今一夜之间翻了身,不仅再不用被前辈们指使着干杂活,还被上封直接提拔到身边做事,不知羡煞了多少同僚。
这一日,终于挨到了下衙,上官岚有气无力的拎着两壶酒守在刑部的大门口。
待到上官崧终于珊珊而来,他跟个小孩子似的,张开手臂就要扑向亲亲大哥。
呃,结果被上官崧一把揪住后衣领,原地调转了方向。他有些嫌恶的问道:
“老二,你这是抽的什么风,怎么见人就扑?”
上官岚委屈的瘪了瘪嘴,
“大哥,我还是不是你的亲弟弟了?你怎么拎我跟拎小鸡崽似的,让人瞧见多丢人!”
上官崧不由抽了抽嘴角,被亲弟弟飞扑着搂住更丢人好吧!
见兄长一脸的不以为然,上官岚只得叹了口气说道:
“大哥,咱们去七宝斋用饭吧。弟弟我买了两壶好酒,咱们一醉解千愁。”
见往日大大咧咧的二弟突然变得蔫头耷脑,上官崧神情变得十分严肃,
“被同僚欺负了?走吧,咱们去店里边吃边说。”
上官岚塌着肩膀往前走,嘴里叨念道:
“唉,如今他们巴结我还来不及呢!”
听到此话,上官崧便猜到了大概,因为他如今在刑部也是被人各种示好。哪怕往日不怎么对付的同僚,都在对他释放善意。
这原因么,自然是因为清心书院。
七宝斋的伙计一见到兄弟俩,立即毕恭毕敬的将人请到了二楼雅间。
此时店中早就顾客满盈,到处是脚步匆匆的伙计,足以见得七宝斋的生意有多红火。
上好的竹叶青散发着清雅的竹叶香和糯米的甜香,再配上青翠的色泽,很容易让人上瘾。
接连几杯酒下肚,不胜酒力的上官岚面颊很快染上红霞。
他本就生的一副好相貌,此时一双桃花眼蒙上一层水雾,更加显得魅惑勾人。
上官崧看的不由皱眉,他这个弟弟很少有这般失意落寞的时候。
于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二弟,凡事还有大哥在前面挡着呢,你无需给自己太大压力。
再说了,咱们家没什么野心,不然父亲也不会辞官。若是差事做的实在不开心,辞了便是。”
提到父亲,上官岚忍不住长叹一口气,他重重将酒杯放回桌上,有些气闷的说道:
“大哥,你说咱爹也真够点背的!好不容易找到自己喜欢的事做,如今也算做的风生水起,怎么就突然跟皇家扯上了关系呢?
如今好好的一家人,被折腾的鸡犬不宁,一想到此处,我就恨不能躲的远远的。
可父亲要怎么办呢?总不能将山长一职也辞去吧?”
终于打开了话匣子,上官岚一股脑的将心中烦闷全说了出来,
“再说了,这书院背后的主人还是咱们小妹和未来妹夫,咱爹指定不能放任不管的。
妹妹心中装着大义,不辞辛劳的赚银钱,就为了能让那些无家可归的乞儿和贫苦人家的孩子读上书。
可就因为皇……”
话说到一半他猛地顿住,虽然在小妹的铺子里用饭,可也得防备着隔墙有耳。
于是他刻意压低了声音,继续道:
“就因为那位一时兴起,每月去书院上一次课,那帮人就立即闻着味儿就来了!
真真是恬不知耻!”
他一番话说的咬牙切齿,上官崧何尝没有此等感受,只不过他生性不爱多言,只把情绪憋在了心里罢了。
见二弟发完牢骚,面色终于好看了些,他复又给他倒了杯酒才说道:
“趋利避害乃是人之常情,咱们虽瞧不上,但也无需太过在意。
如今书院有那位罩着,想来这些人折腾不出多大风浪来。咱们再忍忍,事情总会过去的。”
上官岚却沮丧的摇了摇头,
“大哥,小弟我已经生了厌烦之心,不想再忍下去了。”
他抬头定定看向上官崧,认真说道:
“大哥,你说我去外放如何?哪怕做个七品县令,至少能做些实事儿,为百姓谋些福利。
咱们小妹一个姑娘家都能想到办义学,我这个当哥哥的却每日浑浑噩噩度日,实在汗颜。”
上官崧听后有些怔愣,而后露出赞许的神色,
“二弟能有此想法实在难得,不过,你可要做好被派去苦寒之地的准备。
虽人人都知外放历练于仕途上助力良多,可其中之艰辛非言语所能描述。你若想好了,便大胆去做,家里永远是你的后盾。”
说罢,兄弟二人举杯相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胸中郁气散了大半的上官岚,终于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可他的美人娘亲这几日却被折腾的日渐憔悴。
翠微山的宅院每日都有人守着,百里南晴被烦的没法,干脆连夜回了京城。
可谁曾想,京城的那些夫人们,早就在守株待兔。
其他人的帖子她还可以直接无视,反正他们家老爷如今只是个白身,不怕得罪人。
可虞夫人的邀约,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推的。
就冲着老祭酒对自家夫君的知遇之恩,还有前些日子小女儿能如愿买了虞夫人的嫁妆铺子,也是靠老祭酒的帮忙。
所以,她只能硬着头皮将人约在了水云间见面。
虞夫人这次是带着女儿过来的,由店里的小姑娘引着去了二楼。
她已经许久没来过这里,本以为二楼还是之前的雅间,却不成想已经改成了一个个的小隔间。
每个隔间只由廉价的棉布门帘做遮挡,最让人无法忍受的是,这门帘居然还露着一截!
面上原本矜持和煦的笑容瞬间消散无踪,她蹙着眉头对引路的小姑娘问道:
“这二楼怎的改成了这般模样?那门帘至少要拖地啊,怎能短了这么多?
总不会是为了省银钱吧?这也太……太上不得台面了!”
最后一句她虽已经压低了声音,可引路的小姑娘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虽然东家交代过,对待客人要拿出十二分的耐心,可东家也说过若是遇到蛮不讲理的也无需惯着!
想到此处,小姑娘立即顿住脚步,跟在她身后的虞夫人险些撞她身上。
“你这人怎么走路的,好端端的为何要停下?”
小姑娘什么都没说,抬手指向一个方向,虞夫人顺着她的手望去,就见墙上写着大大的一个字——
静。
一抹难看从她脸上滑过,她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话的声音的确有些大,而周围有不少人正站在书架旁安静的挑选书籍。
一直闷不吭声的虞娇娇也跟着羞红了脸,她在心里忍不住埋怨母亲害她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了丑。
她一点也不想来这水云间,更不稀罕去什么清心书院!
自己心心念念爱慕的男子,居然跟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乡野丫头定了亲,这让她觉得愤怒又难看。
心中的不快至今都无处宣泄,如今竟然还要去求讨厌之人的母亲,这让她如何能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