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赫斯塔登上了驶向松雪原的高速列车。
她的车原本在今晚九点一刻,但下午的几个女生偷偷告诉她,如果晚上的课不是特别重要,其实没必要待到最后,只需要等老师点完名再偷偷溜出去就好了。
尽管某些老师会觉察到这一点,并且在课程结束前二次点名,不过那通常都是学期中或学期末的事,刚开学的这几周一般很安全。
赫斯塔从善如流,直接把行程提前了两个小时。
窗外夜幕已落,她坐在靠窗的位置,望着玻璃上自己的影子,仍然回想着下午发生的一切。
几个中年人在她前后落座,她们试图将自己的行李箱托举起来,但接连几次都失败了。赫斯塔看了眼车厢前后的行李台——她上车时还空荡荡的行李台此刻已经放满了箱子。
“需要帮忙吗?”赫斯塔问。
“需要需要,谢谢你啊——”几个中年人话还没有说完,就发现赫斯塔右边的袖子是空的。她们怔了片刻,正想说些什么,一个行李箱已经被赫斯塔稳稳地放上了行李架。
“别的呢?”
“哦哦。”几个中年人脸上又恢复了笑意,她们分别往旁边让开,把箱子推到赫斯塔跟前,“麻烦你啦!”
“不客气。”
等再坐下来,她们自然地将赫斯塔加入了自己的谈话。她们看起来和徐如饴年纪相仿,但身上却没有暮气。借助翻译机,赫斯塔勉强和她们攀谈起来,这才知道她们都是南方人,从小到大读书工作都在一块儿,今年几个姐妹都刚刚退休,于是结伴周游南十四区。
原本她们给自己的橘镇之行安排了三天的行程,但到了橘镇才觉得这里没什么好玩的,于是几人一合计,在密集地逛完几个主要景点后,当晚就启程回松雪原。
临下车前,坐赫斯塔旁边的女士递给她一盒柿饼。
“现在买到的柿饼都不是当季做的,这个牌子的勉强还可以,”中年人如是叮咛,“橘镇的柿子是有名的,你得等到十一月,那时候你随便去街上买点尝尝,肯定特别好。”
赫斯塔有些懵懂地谢过了,待车停稳,她又依次帮阿姨们把行李箱拿下来,几个阿姨聊得热火朝天,很快下了车,走到很远了还不忘回头朝赫斯塔挥挥手。
松雪原的秋夜已经有些凉意,赫斯塔端着阿姨们给的柿饼走到司雷指定的地标附近。她把盒子放在路灯的光下,仔细观察着柿皮上的白霜,又嗅了嗅,这些扁平的橘色果实散发着特殊的清香。
等真的尝了一口,这清甜的味道顿时令她着了迷——如果这都算勉强,那十一月的当季柿饼得有多好吃呢。
“简?”司雷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抱歉来迟了点,你等很久了吗。”
赫斯塔回过头,很快认出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吃柿饼吗?”赫斯塔也朝着司雷的方向走去,“刚刚车上我遇到几个——”
当司雷从远处的昏暗夜色中走到灯下,赫斯塔脸上的表情忽地凝住了。
仅仅三个月不见,她感觉眼前的司雷几乎像是变了个人。尽管面孔还是那张面孔,声音仍是那个声音,但一些难以察觉的微妙变化让司雷看起来格外萎靡……像一棵正在枯萎的树,冬天还没有到,就已经开始缓慢地失去生机。
“你刚说什么,”司雷两手插在口袋里,走到赫斯塔面前,“你在车上遇到了……?”
“几个乘客。”赫斯塔抬起手,把柿饼递了过去,“吃吗?”
司雷拿起一个,“吃晚饭了吗?”
“还没。”
“走吧。”司雷一边咀嚼,一边指了指另一个方向,“我也还没。”
赫斯塔跟了上去,这一次,当她靠近时,她忽然在司雷身上闻到了一股明显的烟草气味。
……
司雷打车带着赫斯塔来到一处夜市,这里离血液医院仅仅两街之隔,但却无比喧嚣,人潮涌动,到处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此刻已经快到十点,夜市似乎才刚刚开始,玲琅满目的小吃和便宜物件沿街陈布,有许多东西赫斯塔都是第一次见,但她仍然逛得心不在焉。
“要是离医院只有两条街,那还挺方便的,”赫斯塔轻声道,“你常常来这儿吃东西吗?”
“没有,我也是第一次来。”司雷打了个呵欠,“我下午问护士,说晚上有个朋友要来,附近有没有什么地方适合简单吃个饭,她告诉我这儿有个夜市,她们下了夜班一般都到这儿来吃点东西。”
“……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赫斯塔停下了脚步,“如果你现在已经很累了,不如——”
司雷当场笑了起来,她两手揉搓着脸颊,似乎在努力振奋。
“没有不合适,我是有点累,但你来得正好,”司雷抬起头,“我下午一直想着晚上带你去哪儿吃饭的事……怎么样啊,你的校园生活?”
赫斯塔也笑了起来,“……你要跟我聊这个,我能说的就太多了。”
两人一路走到夜市尽头的一间大排档,尽管夜里起风微冷,但还是有不少人坐在外面的露天小桌上。司雷找了个背风的位置,和赫斯塔一同坐了下来。老板很快出来招呼,她留下三张卷角带油的旧菜单,很快又风风火火地去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司雷一边问着赫斯塔的口味一边点着菜,不一会儿就招呼老板过来点单。
老板龙飞凤舞地持笔记下菜名,“咱们这儿是点完单先结账,您看……”
“我来,”司雷说,“多少钱?”
“六十七。”
司雷开始掏钱包,顺手从口袋里拿出了一盒烟放在桌上,上头还叠着一个火柴盒。
赫斯塔的视线落在那包烟上,等老板走后,她才开口道,“……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就这两个月,好像……不过你放心,我肯定不当你面抽,我的公德心还是比千叶强点。”
赫斯塔沉默了片刻,忽地也笑起来。
“我还以为来这儿受折磨的就我一个,”赫斯塔从一旁的筷子桶里抽了双筷子给司雷递过去,“但好像你也差不多……”
“先说你的事吧,”司雷说,“你怎么看起来这么憔悴了。”
“憔悴?”赫斯塔有些意外,“我有吗?”
“刚在车站接到你的时候我确实有点惊讶,”司雷轻声道,“我们才多久没见,你怎么变化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