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柯到将军府的次数多了,渐渐看出了端倪:“长乐,你心仪沈将军吗?”
君柯问得直白,纪长乐答得坦诚:“以前有犹豫,现在很确定,沈漠然就是我喜欢的人,我想跟他一起走......”
“啊?长乐你可不要做傻事。”君柯只听了一半就拿手去堵人家的嘴,“他要是活不成,你还想陪他一起死?哎呀......呸呸呸......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阿柯,我是说想跟他一起走以后的路,并不是想去寻死。”纪长乐把君柯的手拿开,“而且他说希望我好好的,他说我一定要认真生活下去,他说......”
纪长乐越说声音越小,而后便背过脸去,肩膀轻微地颤抖。
君柯若有所思:“长乐,世间最苦的事情,大概就是相爱的两个人不能相守吧。就像我的父皇,他的心里始终没有忘记我的生母,总是在下雪的冬天,望着梅花出神。”
“长乐,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真的不敢想象,以后再不会快乐的你,会是什么样子。”君柯追问,“你和纪先生是宝月最好的医士,所有的方法都用过了吗?真的没有办法解毒吗?”
君柯不懂医理,纪长乐简单地向她解释:“漠然的体内有很多种毒素,此消彼长,无法一次祛除。毒纹正在向他的心口攀爬靠拢,由不得我们一一试过,余下的时间,确实不多了。”
“长乐,其实......”君柯下了好大的决心,“父皇有一件宝贝雪蟾,一直在密室里养着,它能解百毒。”
“阿柯,你是认真的对吗?”纪长乐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死死钳住君柯的双肩,不知不觉手劲大了些。
君柯被纪长乐吓了一跳,呼叫了一声“好痛”,而后说道:“长乐,这是皇家的秘密,本来不该对外头说的,可我实在是不忍心看你痛苦。”
纪长乐反应过来,连忙松手:“阿柯,告诉我好吗?只要能救沈漠然,我什么都愿意去做。”
君柯揉了揉肩膀:“许是高处不胜寒吧,父皇的戒备之心比较重。他登基称帝之后就在搜寻雪蟾宝物,为的是防止有人觊觎宝座,暗害于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得到的,我也不知道,只记得第一次见到那东西,还是在我小时候。”
“我六岁那年高热不退,御医束手无策,有人提了一句像是中毒,父皇便抱着我去了冰室,言说不能让他和我母亲唯一的孩子出事。”
“雪蟾通体雪白,一点都不丑,父皇说要想我好,它就得死,我便不依,如实告诉他说,自己到了冰室就感觉好多了。”
“后来证明我根本就没有中毒,只是生了热症。御医们知道父皇对我太过在意,不敢冒险用放血的办法,这才拖得重了。”
君柯像是后怕一样,缩了缩脖子:“杨太医当机立断,我的少商、商阳、大椎三穴点刺,我便好了。父皇将畏首畏尾的御医全都斩了,最后直接升了年轻的杨大人为太医院首座。”
“长乐,我对父皇念念不忘的母妃没有印象,是祥娘娘告诉我,雪蟾就是我生母帮着父皇找到的,它是种灵物,能够在关键的时候解毒救命。那次我没有浪费,父皇也不会轻易使用,很大可能,它现在还在父皇的冰室里养着。”
“谢谢你,阿柯。”纪长乐决定立马进宫。
......
让纪长乐没想到的是,君之栋在听到“雪蟾”两个字时微微一笑:“阿柯小时候的记忆,已经模糊了,其实没有什么雪蟾,不过是朕带她去冰室缓解热症,顺手拿了个小东西哄她玩的。”
“九公主那时候已经六岁了,她说她亲眼见过雪蟾,记得很清楚。”纪长乐跪下恳求道,“皇上,沈家一门忠烈,沈漠然拼死护国,请您救救他,他是宝月的忠臣良将啊!”
殿监督领齐申甫公公走近纪长乐:“郡主,皇上忙了一天,已经很累了,您请回吧。”
纪长乐推开齐申甫,不停地磕头:“皇上,求求您,救救沈漠然吧。”
“姜绍礼,送郡主出去,”君之栋冷下了脸,“今后勤政殿非召不得入,让长青宫过来接人。”
姜绍礼对纪长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纪长乐长跪不起,不为所动。
姜绍礼无法,只得躬身说了一句“多有得罪”,便拎起纪长乐的胳膊,拖着她往外走。
纪长乐跪在勤政殿门口的石阶上,泪水无声滑落:帝王费尽心思寻得雪蟾,无非是防备着不臣之心,可眼下沈漠然已经中了剧毒,他更需要宝物续命。难道将军守土卫国,活该不得善终?难道君王曾说的爱民如子、承诺的体恤良将,都不作数了?
纪长乐的目光扫过一座座宫殿,那些象征着权力和威严的建筑,如今却显得一片空洞和寂静。任是再华丽的装饰,再璀璨的颜色,也无法掩盖其中的冷漠和无情。
天空压抑阴沉,厚重的砖石透出令人窒息的寒冷,就连耳畔传来的风声,也仿佛在哀怨痛哭。
长公主和薛涛很快赶来,他们望着石像般的纪长乐暗暗摇头。
君安然告诉纪长乐:“君无戏言,皇上说没有雪蟾,那便是没有的。你,不能乱说。”
纪长乐哑着嗓子:“那沈漠然怎么办?他赤胆忠心,是宝月的功臣;他一心报国,从来没有给自己留过后路;他鞠躬尽瘁,百姓们都爱戴他。他难道应该等死吗?”
君安然俯下身子,悄声问纪长乐:“听过吗,将军令和天子诏?沈漠然在军中威望甚高,在百姓中有口皆碑,你敬佩他,爱慕他,觉得他忠勇无双,可是,你能强迫帝王同样信任他吗?”
纪长乐抬眼:“功高震主?难道军令如山和寺庙里的万民书,都是沈漠然的催命符?”
“长乐,你应该明白,雪蟾可使国君免遭毒害,帝王命自然贵于臣子命。”君安然面无表情,“一国之君,能被触及内心深处柔软的时候本就不多,皇上痛失所爱,所以德妃成了例外。我可以非常肯定地告诉你,偌大一个皇宫里,圣上真正在意的人,除了他自己,便唯有梅香宫里的君柯。其他人,不可能的。”
“可我能做的,只有求皇上开恩了。”纪长乐的心沉到了谷底,“长公主殿下,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沈漠然死去,就算有一点点的希望,我也要尽力争取。”
君安然再问:“哪怕触怒皇上?哪怕因此获罪?哪怕不能全身而退?”
纪长乐坚定地点了点头:“对,不惜一切代价,我只希望他能活下去!”
薛涛面色复杂:他身为朝臣,最懂帝王之心,“勇略震主者身危,功盖天下者不赏”,这是千古一理。
可跪在青石阶上的人是自己的女儿啊,沈漠然对她有情,她对沈漠然有意,断无可能就此放弃。
薛涛一撩袍子,也在勤政殿前跪下:“臣,监察院御史台薛涛,万望圣上三思,莫要寒了忠臣良将的心。”
君安然思忖良久,叹了口气,也挨着父女俩跪了:“安然恳请圣上开恩。”
没多会儿,齐申甫小跑着出来了:“哎呦长公主殿下,您怎么也使起了性子来?皇上可是真的生气了,方才还发了火。”
“长公主,驸马爷,二位才正该三思。”齐申甫公公劝着,“把乐安郡主领回去吧,皇上说此事到此为止,这已是格外开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