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是天子,说的话便是天命,由不得人辩解,必须无条件遵从。
君之栋之所以趁皇九子不在京中,单独传召纪长乐,无非就是告诫和提醒:荣亲王很可能是未来的储君,只能服从于皇帝的旨意;就算是君璟琛心爱的女人,也应该趁早认清现实,不能自以为是,妄图用小情小爱羁绊住千秋伟业。
纪长乐明白了,她最渴望的独立和自由,她最看重的专一和赤诚,赵石头兴许可以给,但九皇子不可能。
想要嫁给君璟琛,必须保持优雅知性,必须时刻懂事大度,必须为他奉献所有,必须心甘情愿地舍弃原则。
纪长乐悲不自胜,眼泪无声滑落。
眼见美人离开御书房时梨花带雨、心事重重,齐申甫忍不住劝了两句:“皇上知道九爷把您放在心上,这才愿意多说几句,若是换作了旁人,绝无可能得国主亲自点拨。郡主向来聪慧,想必能够理解圣上的苦心,只要能与九皇子修成正果,付出一些也是值得的。”
现在做正妃,帮君璟琛未雨绸缪,劝说他争权夺势,学会名利角逐?
将来做皇后,替君璟琛选秀纳妃,操持好后宫琐事,一生囿于宫廷?
这是她期待中的圆满吗?
这真的算是修成正果吗?
纪长乐想了一路也想不通,甚至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到的乐盛华居。
狄盈儿见到丢了魂儿一样的自家小姐,顿时吓了一跳:“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哭起来了?”
纪长乐无比苦涩地开口:“盈儿,我原本以为拨开乌云见晴天,自己可以走向鲜花盛开的田野,终得安然闲适。可是天崩地裂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周围突然荆棘丛生,变得阴森可怖。”
狄盈儿慌乱地给纪长乐擦泪,曹旺也不甚明了:“好好的日子,怎么会天崩地裂?荆棘在哪里?什么比较恐怖?”
皇帝讲的那些道理,纪长乐不能说出口。她只能擦了擦眼泪:“没事,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
渊济国公然撕毁盟约,意图进犯宝月,在道义上备受指责;且自从君璟琛到达边关,渊济的军队就节节败退,实在是士气低落。
先后六员大将都折在君璟琛手里后,渊济国主已经开始后悔当初的冲动:
原以为宝月斗败昭和后元气大伤,物力财力肯定匮乏。却不料宝月还有轻易不动的私库,足够战时粮饷之用。
原以为事先得了机密的布防图,凼州关肯定是囊中之物。却不料君璟琛身为皇子却毫不畏战,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
这边渊济的主将叫苦不迭:“君璟琛不但武艺超群,还精通构设机关陷阱,战场上出现了好多不曾见过的攻守器械,决计不敢贸然行动。”
而那边的宝月大军越战越勇,听说沈家军的少帅沈言也即将抵达凼州,威武之师再添新的助力。
一州尚且久攻不下,何谈占领宝月的辽阔疆土?
渊济国主在大殿上来回踱步,最后一咬牙道:“之前抢占的昭和两郡十二城,全都还给宝月。再割两座......最多四座城池,安排议和退兵!”
一场战乱,再度平息。
宫里头最绝望痛苦的,莫过于渊济国先前送来的和亲公主——贞淑。
君之栋端坐主位:“淑妃啊,在朕的印象中,你最爱哭,怎么今时今日,反而没有眼泪了?”
贞淑跪在地上,凄然一笑:“臣妾生在渊济,从小就被要求服从于母族、帮衬着父兄。臣妾一直以为,只有护着母族,我这个公主才算有用。”
“可臣妾没有想到,母族早已抛弃了我。在得知渊济发兵的那一刻,臣妾才终于明白,原来我的处境和生死,他们并不在乎。”
“皇上,臣妾曾经跟您哭、向您闹,把争取到的所有好东西都送回了母族。臣妾糊涂,臣妾有罪,无论您怎样处置臣妾,臣妾都理应承受。只求您开恩,别连累君玥和璟然,孩子们劝过我,只是我没有听罢了。”
君之栋见淑妃想清楚了,也就不再久留:“淑妃降为嫔位,闭门思过半月,也就是了。”
“皇上,您......不怪我?”淑妃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臣妾的母族背信弃义,臣妾也不曾为宝月做过什么。您......真的不把我打入冷宫?”
“为朕生育一子一女,也是你的功劳。”君之栋脚步没停,转而吩咐宫人,“玥儿和璟然还在外头跪着,让他们进来吧,看看自己的母亲,也好放心。”
贞淑终于哭了出来:“臣妾叩谢皇上隆恩。”
......
只要人还能动,入京的头一件事,便是入宫觐见,交回虎符。
君之栋倍感欣慰,亲手扶起了行礼的君璟琛:“朕的儿子,好样的!”
“圣火军传信儿,说你伤到了肩膀,有无大碍?”
“凼州关湿气重,回来也要记着继续熏艾,多坚持一阵子才行。”
“齐申甫,去把那件黄色的窄袖蟒袍拿来,刚开春儿,正好赏给璟琛。”
殷殷叮嘱,切切关爱,君之栋唯有面对君璟琛时,才能不经意间从至高无上的帝位中抽离出来,依稀像一个慈爱的父亲。
等出了太和殿,君璟屹对着君璟承挖苦道:“本王身在京中,此番没有为战事出力,被父皇冷待也是情理之中。就是难为了六弟,明明肩负使命,稳住了滦平,却也不得父皇正眼相看,斡旋调停之功被寥寥数语带过,就连用晚膳,父皇也只留下了君璟琛陪着。”
“九弟是德妃娘娘所出,深得父皇器重。就算眼红也改变不了什么,你大可不必在我这边拱火。”
君璟承说罢嘴角上扬:“本王虽然未得机会陪伴父皇用膳,好在可以去母妃处坐坐。昭纯宫已经备好了酒菜,恕不奉陪了。”
一个得父皇器重!一个有母妃照应!
君璟屹恨得直咬牙:只有本王,已经无所凭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