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斜。
    一辆辆黑色大气的华龙轿车，驶出强盛集团总部前往白金瀚。
    第二辆轿车的后排座上。
    高启盛一边缓缓擦拭眼镜，一边听陈院长娓娓道来。
    “六年前，也就是1998年，亚太州爆发金融危机。”
    “许多人只记得，以傣国为代表的，多个东南亚小国濒临破产。”
    “大家如今都忘了，那一年咱们的日子也相当难过，大量国营企业业绩暴跌。”
    “当时上面抓大放小，实施市场化改制，彻底摧毁了以计划经济为核心的社会结构。”
    “而经济当时最困难的贵岭省，一马当先想要尝试搞房地产经济，摆脱经济困境。”
    “当时财政特别吃紧，很多地方公务警务教师医生等，连基本工资都快发不起了。”
    “迫于压力，上面同意贵岭省作为房改试点省，允许加快住房建设，深化城镇住房制度改革。”
    “不到两年时间，就发现搞房地产经济好处不少，既可以让民众住的更好，又能拉动经济增长，还能收不少税。”
    “虽然这么做的坏处，是让不少人透支未来二三十年的财富，几乎一辈子当房奴，但要发展，又岂能没有代价呢？”
    “可是这样的代价，看似伤害不大，实则危害极深，如果有更好的选择，谁也不想把房地产当做国民经济支柱！”
    说到这儿，陈院长微眯着眼，看向窗外一幢幢摩天大楼。
    一旁的高启盛，眉头冷凝。
    “我居然不知道，1998年竟然还让贵岭省搞了次试点啊？”
    “按理说，在那之前的几年，在兰海省轰然破灭的房地产泡沫，教训还不够深吗？”
    陈院长回过头来，苦涩一笑。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好了伤疤忘了疼！”
    “当年樱花的房地产泡沫刚破灭，而兰海省又成立才刚一年。”
    “各方面的市场经济体制，本就还不是很完善，而投机倒把牟取暴利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很多人冲进兰海省淘金，导致根本没有产业基础的兰海省，骤然聚集了大量人口，为搞房地产奠定了基础。”
    “再后来，你肯定也知道了，官方没有宏观调控的经验，金融机构为了追逐利润，不仅疯狂放贷，甚至还亲自下场。”
    高启盛轻哼一笑。
    “我当然知道那段疯狂的岁月。”
    “那会儿就连我们旧厂街菜市场里，都有人讨论要不要去兰海省搏一把。”
    “短短不过几年的时间，当地房价就从每平米一千多，冲到了近万元。”
    “一个总人口还不到两百万，更没有任何基础产业的新省份，竟然有两万多家房地产企业。”
    “而且房价还高到快上万元，堪比燕京、天海、深城等一线城市，这不是泡沫，还能是啥？”
    陈院长一声叹息。
    “当年无数人过去疯狂炒房子，不止是把房价炒到快近万元一平米，也把地价炒到了将近七百万一亩。”
    “而且房地产投机热潮，还逐渐扩散蔓延到周边省市，为了避免泡沫持续扩大，高层果断出手调控打压。”
    “通过严格控制信贷规模、提高存贷利率和国债利率、限期收回违规拆借资金等一系列措施，让以银行为代表的金融机构撤出。”
    “犹如釜底抽薪的这一狠招，显然用力过猛，让泡沫瞬间破裂，留下了好几百栋烂尾楼、荒废了上万公顷的土地，直到近两年才有所好转。”
    高启盛戴上眼镜，唇角掠起一抹冷笑。
    “饿死胆小，撑死胆大！”
    “我记得那场泡沫破灭，是害苦了不少炒房人，其中倾家荡产跳楼的都有不少。”
    “但见好就收，撤得够早的一小批人，也是真的大发横财，最牛的据说赚了上亿，真是够吹一辈子了。”
    陈院长呵呵笑道：“有人欢喜就有人愁！”
    “那一场泡沫，苦了无数人，也肯定造富了一小部分。”
    “而兰海的房地产泡沫破灭之后没几年，贵岭就申请搞房地产试点改革。”
    “其实也不仅只是为了缓解财税枯竭，主要目的还是想为房地产健康发展找路。”
    “如果不出意外，贵岭省的成功试点，会极大推动住房的商品化发展，让土地财政成为可能。”
    “而一旦将房地产作为了国民经济支柱，土地财政必将成为咱们龙国的主要税收来源，可谁也没想到……”
    说到这儿，陈院长不敢往下说了。
    高启盛眉头一挑。
    “没想到什么？怎么不敢说了呀？”
    “这里没有外人，你放心大胆的接着说！”
    陈院长扶了扶眼镜。
    “谁也没想到，咱们京海徐少横空出世。”
    “六年爆发的亚太州金融危机，让东南亚惨被金融风暴席卷，之后全球都遭受影响，经济陷入停滞。”
    “那时候，咱们龙国原本连续高速增长了十年的外贸出口，也第一次出现了停滞，严重影响了咱们的经济。”
    “再加上西方的消费需求下滑，米元多次加息回流米利本土，经济危机越发严重，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徐少逆势而起。”
    “他几乎是凭借一己之力，把电子信息产业也带火了，让高层立刻敏锐抓住机会，淘汰落后产业，推动产业升级转型。”
    “再有徐少建言献策，高层不再将房地产打造为国民经济支柱，通过大规模的基础设施建设与产业升级，走大力发展实体经济路线。”
    “另外，咱们加入世贸之后，更是积极主动融入全球经贸体系，疯狂吸纳发达国家的产业转移，大搞全球分工协作，推动信息化发展。”
    “而且国运来了，真是挡都挡不住，世贸大厦被恐怖袭击，米利对阿土汗发起反恐战争，之后又对伊兰克动手，咱们趁机完成百年夙愿……”
    多余的话，陈院长也不必多说。
    这些年，徐雷的骤然暴富，与龙国的猛然崛起。
    不仅相辅相成，相互成就了彼此。
    也是千年都难得一见的绝世奇迹。
    时机就是那么的巧妙。
    在龙国最需要摆脱危机，寻找一条更好的发展之路时。
    徐雷把电子信息产业搞得风生水起，让高层看到了希望。
    在双方一拍即合，举国之力豪赌一把的时候。
    老天爷也格外眷顾，给了一次又一次的机会。
    所以……
    原本会成为国民经济支柱的房地产行业。
    就像是原本通过大选，都快进宫当妃子的秀女。
    突然就不受宠了。
    不仅没当上妃子，享受恩宠。
    反而被当丫鬟使唤，看似也挺重要，但却费力不讨好。
    高启盛是高材生，自然是聪明人。
    他当然知道。
    房地产，要是被当做国民经济支柱产业。
    短时间内，经济是会高速增长。
    因为从生产钢铁、铝材、塑料管的冶金化工。
    到提供砂石、水泥、砖块的建筑材料，制造泥罐车、自卸车、水泥泵车的工程装备。
    再到设计、施工、安防、装修、家电、销售、民工……
    房地产能辐射带动的行业，实在是太多太多。
    许多行业会因此受益，各省市也能通过卖地收税，不再财政吃紧。
    唯一的坏处，就是要苦一苦老百姓。
    有相当一部分人，要背上沉重的房贷，一辈子奔波劳碌。
    许许多多人，都将长期面临高昂的房价与物价压榨。
    连传宗接代，这种国人几千年养成的习俗都不遵循。
    而且最关键的是……
    房地产无论有多么火爆、发展多么迅猛，所能带动的各个行业，都没什么科技含量，完全就是一个劳动密集型产业。
    无数的历史经验教训早已证明，房地产搞得再好，也不会让一个国家，成为科技先进、工业强大、经济繁荣的发达国家。
    所以……
    但凡稍微有点头脑和见识的人，都知道房地产不能成国民经济支柱。
    也正因如此。
    一旦有其他路子可走，那么房地产行业就不可能被重视。
    就像但凡有一口好吃的，任何人也不可能傻乎乎的选择吃土。
    更何况……
    当初高层之所以同意，让贵岭省搞房地产改革试点。
    其中一大原因，就是贵岭省本就穷得叮当响。
    让他们去折腾一下，搞一搞房改，又有何妨？
    反正又不需要拨款花钱，也就给点政策福利。
    如果试点搞得好，经验可以值得全国推广。
    没搞好，也不会造成巨大的损失与恶劣的影响。
    另外。
    在徐雷的建议下，大力发展实体经济、推动产业升级，走高端制造路线，也并不是说，房地产就不搞了。
    大量的农村人口涌入城市，他们读大学、做生意、进工厂、打工上班……
    城镇化是大势所趋，建商品房也是势在必行。
    如何既让人们有房住，又不让房地产经济畸形发展？
    答案当然是官方充分发挥宏观调控能力。
    通过一系列的限购限售政策，让房地产行业有一定的发展空间，却又没有金融化、泡沫化的可能。
    如此一来。
    老百姓自然是获益匪浅。
    龙国经济迅猛发展，老百姓的腰包越来越鼓。
    却不需要花多少钱，就能买到品质好的商品房。
    只是这么做，就只能苦一苦众多房地产企业，让他们辛辛苦苦，也只能赚取微薄利润。
    想打破政策的束缚，谋取超额的暴利？
    显然，根本不可能！
    就算徐雷死了，也照样不行。
    因为如今的龙国，已经在徐雷的推动下，走上了以制造业为核心的工业强国发展路线。
    传统的冶金化工、机械制造、工程装备、电力通信、船舶制造等在不断升级。
    而新兴的电子信息、新能源汽车、清洁发电、航空航天、生物制药等又在迅猛发展。
    这些蓬勃发展的制造业，正不断的扩大规模、吸纳人才、创造税收，让龙国根本不需要大力发展房地产。
    况且这一个个增长迅猛、赚钱无数的行业，正形成一个全新的庞大的利益集团，他们是要玩高科技赚大钱。
    一帮房地产开发商，在他们面前，能掀起什么大浪？
    历史车轮滚滚向前。
    龙国都已经走上了，要成为世界第一工业强国的发展之路。
    任何胆敢阻挡的人，都将被碾成粉碎。
    高启盛仔细思索一番后，长吁了一口气。
    “天下大势，顺势者昌，逆之者亡！”
    “既然短时间内，咱们龙国上下都不可能重视房地产行业。”
    “那我也劝我哥，不要痴心妄想说服徐少，让他去改变政策。”
    陈院长闻言，也是当即松了一口气。
    “其实这个念头，本就不该有的。”
    “严控房地产行业发展，是徐少提议的。”
    “如今让他建议放松房地产的限制，这不是让他自己打自己脸吗？”
    “你们真要向他提出建议，他就算不当场给你们兄弟俩脸色看，你们也绝对在他面前掉分了。”
    “会让他觉得，你们根本没有和他想到一块去，他是要让龙国成为科技先进的工业强国，而你们却只想炒房发大财。”
    高启盛既然说车内可以畅所欲言，陈院长自然也就不客气。
    这一番话，让自尊心很强的高启盛，顿时脸色有些挂不住。
    不过好在这时候，手机响了。
    一看来电号码是妹妹。
    高启盛毫不犹豫，连忙接通。
    “喂启兰，有什么事吗？怎么突然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高启盛当然很了解妹妹高启兰。
    或许是因为年幼就失去了父母。
    尽管大哥，已经竭尽所能的照顾好两人。
    可缺乏父爱母爱，还是让高启兰的成长有所缺失。
    让她的性格有些孤僻，不太爱跟人说话，喜欢沉浸在她自己一个人的世界里。
    也正因如此，她在外地读医学研究生，除了每个月固定报平安，很少给家里打电话。
    “二哥，我学校的附属医院，接到了一个为菲州友好国家，提供医疗援助的任务，我报名参加。”
    “医疗援助？你要去菲州？”
    高启盛语调猛然拔高。
    菲州是什么地方？
    那边的条件是有多么的落后？
    虽然高启盛还没去过菲州，但强盛矿业在那边有矿场，各方面的情况，他当然也是一清二楚。
    “是啊！大哥说尊重我自己的想法，但建议让我再问问你，所以我想知道，你会不会支持我？”
    听到妹妹高启兰这话，高启盛就知道，自己不支持都不行了。
    “你们医疗援助的地方，应该不会特别动乱吧？”
    高启盛试探性的问道。
    “听说安全方面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贫穷落后得很，不过我觉得越是贫穷落后，才越有锻炼价值。”
    高启兰这番话，听得高启盛都无语死了。
    很想说，中西部那些农村地区，也很贫穷落后。
    你又何必去遥远的菲州吃苦受罪？
    但一想到妹妹那执拗的性格，高启盛还是勉为其难的同意了。
    “既然你确定要去，那就去吧！”
    “不过你们什么时候出发呢？具体是去哪个国家、什么地方？”
    ……
    兄妹俩煲起了电话粥。
    在这下班的高峰期，京海的街上已经开始出现堵车的状况。
    尽管走走停停，这一支清一色的华龙轿车车队，还是在饭局开始前，提前赶到了白金瀚。
    不过就在高启盛和陈院长、高启强与山口横泾，下车准备进去的时候。
    一辆高大威猛的战龙suv，呼啸驶来，猛的刹停在了正门外。
    “饭局不是七点才开始吗？谁这么着急忙慌啊？”
    高启盛正有些疑惑。
    只见车门打开，一向温文儒雅的高明远箭步下车，行色匆匆的飞奔而来。
    众人一见面，高启盛兄弟俩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好。
    倒是高明远，像是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刚走过来，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徐少到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