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铺里虽然条件非常的简陋,但人不可貌相,老头干活的态度绝对是一丝不苟,他没有立马动手,而是认真地计算着各种让人眼花缭乱的数据。
二蛋在一旁看的莫名其妙,他忍不住开口问道:
“老人家,我并没有特别的要求,只是希望这把刀比平常的长几分,才能更好地契合我的身高体长,但我看你计算调整了这么多数据,有这个必要吗?”
幸好老头是个健谈人,他呵呵一笑。
“小伙子啊,这你就不懂了吧。”
“这刀啊,实则就和人一样啊,你想想啊,你的身材每长高几厘米,是不是得换件新衣服。”
“这新衣服要想合身,不仅是衣服整体长度的调整,还有衣袖的长度啊,肩宽的宽度啊,以及腰腹的宽度啊,都得跟着调整。”
“这就叫牵一发而动全身,看起来只是改变了一个小小的参数,但要想保持刀的整体性能,各个辅助的参数,都要有相应的调整变化啊。”
“你看到的这些,还都是表面的,就包括我等会打造的工序,同样需要做出相应的调整。”
“比如这刀坯的锻打,如果是标准的样式,我们都是锻打九千九百九十九下,多打一下,就会破坏刀的有效活性成分,少打一下,刀的杂质会去除的不够彻底,同样会影响最终成品的综合性能。”
“而像现在修改了刀的参数,你这柄刀再锻打9999下就不行了,必须要锻打到正巧下,才能彻底地激活刀坯的灵性和活性。”
“锻打如此,后期的淬火,回火等等工艺,同样要做出相应的时间和温度调整,时间不能太长,也不能太短。”
“小伙子,看你也不像是干这行的,老头就唠叨几句,给你说说这淬火吧。”
“淬火这玩意,看起来非常的简单,直接高温下直接扔进水里或者油里,刀刃从即热状态瞬间冷却,从而改变了钢材内部分子的结构,却也是最具灵魂的一步,极其考验工匠的经验和技艺。”
“温度太高,刃口容易断裂,温度太低,刃口硬度不够,我们经过无数次的尝试,才总结出我们这种造型的宝刀,要想刀刃兼具硬度和韧性,600度左右的高温淬火,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而不同的材质,淬火的温度都不尽相同,也都要及时的调整和修正,不能一条道走到黑。”
“综合以上种种,这也是定制工艺,为啥价格远比标准的成品更为贵重的原因,不仅仅在于材料,更在于新的方案,都必须要全方位的调整,来不得任何的马虎。”
二蛋听得目瞪口呆,看着眼前像个神棍一样夸夸其谈的老头,他有点不敢相信,不就打一把破刀吗,有这么玄乎吗?
难不成是老头看了那么多人性的书,中毒太深了,以至于神经错乱,误把刀当成人了?
我特么就多锻打那么一下,多淬会火,这最后的成品刀还能有所不同?
老头说的虽然略显夸张一点,但在后续的每一道工序中,他确实是做到了严格按照反复修正后的参数执行。
比如这锻打,真的被他一丝不苟地敲打了下,一下不多,一下也不少。
而且在锻打的时候,并不是一鼓作气直接锻打这么多下,以他如此高龄,即使是像二蛋这样的修炼之人,也实在做不到一口气锻打成千上万下。
他是间歇性地锻打,劳逸结合地锻打,并在锻打的过程中,不断地将刀胚钢材中加入一种神秘的浑水,并不停地夹裹草屑状的玩意覆盖其上再一起煅烧。
但这二蛋在一旁看着老头制刀,他是看的越多,心头的疑问也是越多。
虽然他在天平学院的时候,也辅修过炼器一课,会考的时候成绩甚至是排名前三位的,但在老头这里看到的锻刀工艺,和他曾经的认知却是大相径庭。
“老人家,你这铁胚中为啥要加入一小块钢胚呢?”
小伙子啊,铁胚有其良好的延展性,韧性自是非常的良好,不易折断,但缺点是硬度不够啊,而加入的钢胚,硬度非常的高,缺陷同样明显,其韧性不够好。
这样混合处理的话,能在一把好刀上面,集成了刀刃的硬度,以及刀身的韧性,取其两者之长,合二为一后,不仅锋利无坚不摧,而且韧性十足。
哦,二蛋若有所悟,敢情你这种工艺,可以称之为铁中夹钢啦。
“老人家,那你加入的又是什么钢材呢,看起来不像普通的钢材啊,为什么要三番五次的敲断它折弯它重新锻打呢?”
“这加入的,是我们炼宝市场专门提炼出来的玉刚,这是一种非常坚硬的材质,也是我们扶桑国已经发现的材质最为坚硬的钢材。”
“太坚硬,这是玉刚的优点,但也是它的缺点,之所以不停地折断折弯乃至敲碎它,反复地锻打它,就是为了适当降低他的硬度,改为增加他的韧性,在一个合理比例的时候,也就能达到一个理想状况下的平衡点。”
“哦,那你这锻打的过程中,加入的这浑水是什么东西啊,怎么看起来像是泥巴水啊。”
“小伙子,这你就不懂了,这是我们锻造宝刀历经数代人的努力,才研发出来的一款神秘物质,也是锻造宝刀必备之宝物,看起来和泥巴水没啥两样,实则就是黏土的一种。
千万别小看它,就包括那一大堆草木灰,两者配合起来使用,能最大限度地确保回火锻打的过程中,刀身和刀刃的硬度不再降低。
二蛋没想到,在这异国他乡,在这四面漏风的破屋子里,在一个貌不惊人的小老头身上,他真切地看到了传说中的工匠精神。
他也管中窥豹地,看到了扶桑武士雄心壮志野心勃勃的深层原因。
一连十几天,他每天都准时来到这老头铺子里,看他认真的打铁,看他兢兢业业地进行着每一道工序。
闲来无事,他征得了老头的许可,到橱窗里拿来几本书籍翻阅,他翻得最多的,自然也是那本人性的弱点。
半个月后,老头果然信守承诺,捧着一柄寒光闪烁的成品倭刀,郑重地递给二蛋。
“年轻人,这是严格按照你的要求打造的宝刀,希望你能善待它。”
“宝刀虽是凡铁打造,但他照样拥有灵性,他的灵性并不在于自身,而是来自于使用他的主人。”
“你善待它,珍惜它,它就能更多地回报你。”
看着这柄非常优质的宝刀,二蛋感慨万千。
这条街上,仅仅是最破旧的一家作坊,就足以打造出媲美全姑苏府最优质的宝刀,那其他的那些更大的作坊,岂不是更加的厉害?
“老人家,我看你打造的这柄宝刀,非常的优秀,已经接近军中统帅的佩刀了。”
“你技术这么好,为什么不开一间更大的铺子,打造出更多的优质宝刀赚取高额利润呢?”
二蛋说出了心里的疑问,因为他看出来了,这家店铺经营的并不是很红火。
无论是老头和年轻后生的穿着,这店铺里的陈设,以及一连十几天,他们的饮食也都看在眼里,实在都是最底层的形象。
也许是他们不拘小节,也许是他们心有余而力不逮。
“年轻人,学无止境,不能好高骛远啊。”
“老头这辈子,从跟着父亲学艺开始,一直在打造这种造型的宝刀,虽然我已经干这行整整50年了,打造这种造型的宝刀也整整50年了,但我仍然觉得这把宝刀没有尽善尽美,依然有提升的空间。”
“你也看到,我们这一片有无数的家庭作坊,他们中大部分都和我一样,用一辈子,甚至几代人时间和精力,只为了锻打出一把无与伦比的宝刀。”
“我老了,但我还有儿子,未来还会有孙子,子孙不断地接力,他们只要志在于此,定会继承先辈的遗志,继续锻打这种宝刀,直至成为独一无二的存在。”
老头的一番独特的见解,他愚公移山的精神,让二蛋为之肃然起敬。
这特么是一种什么精神啊,这种品质太特么可怕可敬了。
这把刀,在他看来,无论是表面的外观,还是内在的工艺及其杀伤力,完全不比山口的那把统帅佩刀差,只是形状略有不同而已。
也就是说,在这种独特造型宝刀的细分领域,眼前这貌不惊人,走路都一步三喘气的老头,完全不比扶桑帝国任何一个锻造大师差,更不比姑苏府乃至大秦帝国任何一个炼器师差。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已经做到了他能做到的极致,唯一的欠缺,就是他的产能跟不上,父子二人齐上阵,花了半个月时间,才打造出了一把极品好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