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老船长,仿佛回到了先前的北海,回到了刀光剑影那个拼命挣扎的恐惧时刻。
他沧桑的眼角,无神的目光,透过皑皑的白雪,看向远方北海的方向。
那里,应该有他孙子的冤魂尚未走远,应该还残留有数十渔民的挣扎和大声求救的呼喊。
一滴浑浊的眼泪,从他的眼角潸然落下。。。
“船长,你这些年摒弃了亲情,甚至摒弃了感情,你不愿意欠别人的,也不愿意别人欠你的,只是因为你早已看透了感情,也看透了生死存亡吧?”
“小伙子,你说的没错。”
“人生就是那么回事,大部分的人生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也只是来这世间凑个数字的。”
“我们每个人迟早都会死的,无非是早死和晚死而已。”
“我从事捕捞,已近150年,成为捕捞船的船长,也已经百年之久。”
“这百多年来我看过太多的生死离别,看过太多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刚开始的时候,我会和他们一样的悲伤,和他们一样的流眼泪,甚至看到一具具被咬的面目全非的尸体,会呕吐的连胆汁都要吐出来。”
“但悲伤又有什么用呢?”
眼泪流光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
“为了生存,为了生活,为了有口热饭吃,我们明知道前方的道路危险重重,仍然只能选择再次地出发。”
“或许是见多了,隔三差五就见到死人,也就慢慢地麻木了,就连感情,也是看的淡了。”
“渐渐地,只要出海死了人,我变得不再伤心,更不会流一滴的眼泪,因为这就是我们的命运,是我们自己选择的道路。”
“而我自己,也自是早已做好了准备。”
“如果哪一天我被鲨鱼咬死了,或者被速度飞快的旗鱼枪鱼刺死了,还是被防不胜防的海鳗给电死了,无论哪种死亡方式,最终的结果无非就是死亡,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即使我死了,最起码我的亲人,他们不需要为我太大的难过和伤悲,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我的薄情。”
原来如此,二蛋也终于真正搞懂了这个怪老头怪脾气的真正原因。
原来,他并非是天性薄凉之人,而是这苦难的生活,逼的他只能掩藏起自己最真挚的感情,每天如行尸走肉般地活着。
他知道,他知道必然会有那么一天,也知道他的亲人,他身边的人,只要一直走上深海捕捞的生活,就注定了是朝不保夕的,是随时有可能死亡的,也是不配有正常人感情的。
他这种变态的心理,让人唏嘘不已,看似无情,实则有情。
他是在伪装,也是在逃避,他是在这苦难的生活里保护着自己,也自是保护着家人,和身边的所有人。
“老船长,一辈子这样,真的值得吗?”
“小老弟啊,凭良心说,我也认为不值得,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你有更好的办法赚钱吗?”
更好的办法养家吗?
二蛋摇了摇头,他也想不出啥更好的办法。
设身处地,换作是他牛二蛋成长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他可能所要走过的路,和眼前的老船长没啥两样,甚至还没有眼前这位老船长混的好,做的更好。
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过过自己的小日子或许不难,尤其是像他这样修为不算差的中阶修士,经验更是异常的丰富。
但如果要带领这苦寒之地的穷苦百姓吃饱饭,还能够吃好点地奔小康,无疑是天大的困难。
环境是能改变人的,机遇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此时的牛二蛋无疑更加的感慨,在人生最恰当的时候,偶遇了改变他一生命运最大的恩人,也是他的义父铁飞鹰。
如果没有义父铁飞鹰的偶然出现,将他带到姑苏,带到更为广阔的天地,或许现在的牛二蛋,也就和他儿时的伙伴一样,比如大牛,傻根,三狗子等等,一辈子蜗居在牛家村那块贫瘠的土地上。
就连如海的县城,也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人生奢望。
“老船长,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小老弟,咱们相遇就是有缘,有啥问的你尽管问,就当做是我欠你救命之恩的回报吧。”
“老头虽然脾气古怪,那自是因为这苦难的生活,不得已封闭了自己。”
“你来咱们北海,到底想要找谁呢?”
“凤家。”
“凤家?”
“哪个凤家?”
“这北海难道还有几个凤家?”
那一瞬间,老船长脸上的神色,犹如变色龙似的,急剧地发生着变化。
他时而红光满面,时而脸色比他一身的白衣白裤白眉白须更加的苍白,他不时的喘息渐粗,不时的全身瑟瑟发抖,好似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
老船长,你怎么了?
二蛋的声音,惊醒了老船长,他犹如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这是个奇怪的梦,梦中有很多让他开心的事,也自是夹杂着不少悲伤难过的故事。
而梦醒时分那一刹间痛苦的表情,甚至比他的亲孙子命丧在海鲨之口还要更加的难过。
“年轻人,能不能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找凤家吗?”
由此,二蛋自是已经看出来,眼前的老船长,一定是知道凤家的。
而且不出意外的话,这老船长,或许和凤家还有着或多或少的关系。
看他一身的白衣白裤, 而他的头发,眉毛和胡子,也全都是花白色的。
至于他全身的皮肤,也是相比普通人要白皙很多。
他这整个人最明显的特征,就是一个纯粹的白人,无论是里,还是外,无论是体,还是表,主打的就是白。
白的那么刺眼,白的那么的显目,白的脱离了低级趣味,白的也让人感觉不到太多的温情,更多的只是冷淡。
或许他的逃避,他的绝情,并不完全是苦难环境对他的影响,而是与生俱来骨子里的基因。
在二蛋所有接触过的人之中,有此相似特征的,正是和他有着肌肤之亲的凤仙子。
她同样是一身异样的雪白,如不食人间烟火的天外仙子,让所有世俗之人只是看上一眼,就会深深地记住她,也是自惭形秽,再也不敢亵渎这人世间最为完美的作品。
难道自己踏破草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而眼前的老头,真的和凤家有所关联?